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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不敢說話了

無線電子書    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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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伯還是搖了搖頭:“若是鮫人,割了舌頭,萬一死了,反倒麻煩。若非鮫人,不如如此!”

  說著蔡伯以手作刀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朱提轄嘴角不由抽了一下,突然感到有些發寒。這個看著斯文的老小子,怎么發起狠來比他這個自小在江南橫行霸道慣了的權貴子弟還狠。

  朱提轄謹慎的問道:“那下官去驗驗?”

  蔡伯點了點頭,目送朱提轄離開。

  其實對于那個鮫人是不是鮫人,蔡伯并不是特別在意,對于鮫人的死活,他更不在意。花石船沉后,幸存的這艘船上數十個船工,岸上拉纖的上百纖夫,都親眼目睹了在打撈花石的時候,從水下冒出了一個怪模怪樣的怪物。渾身長著黑色的毛皮,圓球的腦袋上還泛著一股寒光,最后腦袋摘掉了,露出了一個人樣的面孔。

  這些還是后來蔡伯聽船工和召喚纖夫問到的,他有幾百雙眼睛可以作證,讓皇帝知道,失落花石不是他們的過錯。有這個活著的鮫人帶去東京作證當然好,假如這不是鮫人,只是一個奇裝異服的人,那么殺了就是,尸體悄悄處理掉,隨便編造一個理由,哪怕說鮫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也不怕沒人信。

  讓蔡伯真正在意的是,他的主子蔡京下野,這樣即便有足夠的理由脫罪,也難免不被人抓住由頭瘋狂攻訐,畢竟在無法制服鴻鵠的時候,先剪除羽翼的道理,那些當官的一個個不但懂,而且深諳此道。這次攻訐蔡京導致他下野,不也是先從彈劾蔡京的愛子開始的嗎。

  假如蔡京還是相國,蔡伯根本就不需要這么麻煩,根本就不用考慮罪責的問題。如今的朝廷,早就成了說你有罪你就有罪,說你無罪你就無罪的情形,是非黑白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跟誰,你是誰的黨羽。這些荒謬,從王安石相公開始變法的時候,就已經釀成。

  當然那鮫人如果真的是鮫人,這是最好的。這可比任何奇花異石都更稀有,蔡京雖然下野了,但蔡京跟皇帝幾十年來的人情還在。沒準經過一番運作,皇帝一高興,就又給他官復原職了。上次蔡京被罷官后,不就是靠著朱勔不斷進貢奇花異石哄得龍顏大悅,才再次復任相國的。

  想到這里蔡伯突然覺得這鮫人是不是鮫人的問題比自己之前掂量的還要重要一些,不僅僅是一個脫罪的證據,還可能是他,甚至是蔡京翻身的機緣。于是他也轉身進了船艙,他要親眼驗證一下,這鮫人的真假。

  剛剛進去,就看見朱提轄揮刀砍向了鮫人,蔡伯險些出口阻止。他還以為朱提轄是確認那是一個人,打算殺人滅口了,結果只見朱提轄揮刀亂砍了幾下后,又回身朝他走了過來。經過這一番折騰,蔡伯也沒了去查看的心思,跟朱提轄隨口說了幾句,一起離開了。

  李慢侯此時被嚇了個半死。

  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完全弄不清楚。

  雙方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什么真正的交流和溝通,先是勉強了解對方似乎要割他舌頭,他還不太確信,接著不管青紅皂白,上來在他身上摸了幾下,然后拔刀就砍他。雖然沒砍死,但快嚇死了。

  當時那個軍人進來后,先是蹲下來扒拉他的脖子,似乎在找什么,接著就拔出腰刀,他身上捆著繩子,只有兩條腿腳露在外面,對方就用刀在腳上、腿上各砍了兩刀,用力很猛,乃至李慢侯感覺他的腿已經失去了知覺,還在腿面上用刀尖狠狠刺了幾下。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這么做,但李慢侯清楚,他的潛水服救了他一命。不只是他,他們公司的潛水設備都跟世界一流公司水平相當,他身上這一套就更先進了,因為這是一套試驗裝備,是英國一家大公司實驗室出品,邀請他們公司做測試的。之前已經在海洋環境中測試過,接著打撈花石綱專門帶到內河,打算測試一下內河環境的適用性能。

  作為尚未上市的裝備,先進性自然不用多說,面料緊貼肌膚,簡直像長在身上一樣,頭盔還自帶過濾空氣功能,可以將水中的空氣過濾出來,循環使用,就連過濾裝置的驅動電池都是太陽能充電的,以免遭遇野外斷電情況下的危機。在堅固耐用上,就更不用說了,老式的潛水服防護性能都已經很優秀,更何況這一套測試裝備。因為潛水活動,尤其是海洋環境下的深潛,難免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險,比如偶然遭遇海洋生物的攻擊,比如碰撞暗礁等等意外,防護性能不足,很容易導致潛水員受傷甚至死亡。

  李慢侯這件潛水服,盡管不是用于深海作業的那種硬骨骼抗壓式的潛水服,但卻是采用特殊纖維制作,生產方聲稱可以防彈,這點李慢侯毫不懷疑,因為那家公司恰好就有生產防彈衣的業務。

  能防子彈,當然也不懼怕冷兵器的攻擊,只是此時李慢侯卻覺得自己兩條腿完全失去了知覺,他很擔心在這個時代,得不到及時醫治,自己會殘廢。

  蔡伯這邊卻完全放心了下來,甚至心中暗自竊喜。和朱提轄一起回到他們的艙室,他就細問了一番。原來朱提轄進去后,仔仔細細查看,確信鮫人身上的,不是什么奇裝異服,肯定是長在身上的皮。接著朱提轄揮刀砍了幾刀,那可是蔡伯親自看見過的,更不懷疑。

  “那畜生定是鮫人無疑了!在下這寶刀,千錘百煉打造,發足了力氣砍下去,硬是傷不了他分毫,在下可看過,真是毫發無損啊!”

  蔡伯已經了解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朱提轄反倒來了興致,喋喋不休個沒完。

  蔡伯疑惑:“他身上有毛?”

  朱提轄訕笑:“沒毛,一根都沒有,修辭而已!”

  蔡伯沒什么閑談的興致,打發了朱提轄:

  “既然如此,那提轄就下去將息吧,老朽也乏了。”

  朱提轄還想再說說剛才探查的結果呢,那鮫人真是驚了他,他見過的怪物也不少了,揚子江的豬婆龍皮夠硬,可也沒這么硬啊!他還想跟蔡伯商議一下,回到東京,讓這怪物頂完罪后,能不能賞給他,要是用這怪物的皮做一身皮甲,簡直刀槍不入!

  朱提轄確信,這怪物必死無疑,丟失花石綱這種罪名,他跟蔡伯都擔待不起,更何況一頭無毛的畜生呢。皇帝有多喜歡奇花異石他是知道的,有多少官員為此掉了烏紗,就因為上書勸諫。現在一頭無毛的畜生作祟,導致花石墜河,皇帝能輕饒了他?

  想到這里,朱提轄覺得他應該對那只鮫人好點。

  此時被當做鮫人的李慢侯心里一團亂麻,太莫名其妙了,他的思路徹底亂了。原本他相信他會被善待,結果轉眼就聽兩個宋朝人說要割他舌頭,他還沒從中猜到什么原因的時候,對方上來就又砍了他幾刀。

  兩條腿被砍的失去了知覺,好在過了一會兒,就感覺到了麻木和疼痛,算是驚魂未定下一絲小小的安慰。接受過系統野外生存和急救訓練的李慢侯判斷自己的身體狀況,知道那兩刀在潛水服的保護下沒給他留下外傷,但砍擊的力量一定傷了軟組織。一時失去知覺主要就是短暫急促的打擊,導致神經麻木,外加一直被捆綁著,血液流通不暢也有一定影響。現在感到疼痛和麻木,是一個好現象。

  試了一下,發現自己的雙腿還是使不上力氣,但關節等部位還能動彈,說明骨頭至少是沒受傷的。

  此時突然艙門又打開了,李慢侯心中一驚,他實在是摸不準宋朝人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給宋朝人留下了什么樣的誤會,讓他們甚至用刀砍他。

  他緊張的看著來人,發現不是之前來的老者和軍人,而是兩個船員,船員緊張兮兮,互相推搡著小心靠近,步子十分緩慢。

  這些船員怕他,李慢侯還能理解,以宋代人的認知水平,將他當做妖怪也不足為奇,他本能的就想解釋一下,話都到嘴邊了,卻一陣恐懼襲來,他不知道自己的解釋會引起什么樣的反饋,他突然有些不敢說話了。

  兩個船員到了李慢侯一米遠處就不敢在上前,而是顫抖著趴伏到地上,將手里的東西放在了甲板上。兩人接著又開始互相推搡,小聲爭吵。

  李慢侯看到,他們放在地上的,是一個食盒。聽他們爭吵一番后,其中一個小心的打開食盒,從中不斷取出一些碗盆出來,是四個饅頭,兩碟小菜。另外還有一壺酒。

  打開食盒的船員最后拿出酒后,就抱在懷里,開始推搡另一個船員。另一個船員這才拿出一雙筷子,小心的將碗、盆推向李慢侯,最后夾起飯菜,趴在地上,伸長手臂,盡可能遠離李慢侯,將飯菜送到他嘴邊。

  看到兩個船員如此情景,李慢侯也有些忍俊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可又笑不出來,內心五味雜陳。

  飯菜很不豐盛,主食是四個稍微扁平一些的饅頭,宋代的饅頭叫做炊餅,武大郎做的就是這個買賣;菜是一條咸魚和一碗酸菜,都算是涼菜。可以理解,古代木船上,生火相對困難。除非遇到村鎮或者城市,大概只能吃冷食。

  吃幾口飯菜,另一個船員就遠遠的遞過酒瓶,喂李慢侯幾口酒。酒是渾酒,度數不高,略帶一些甜味,李慢侯認為應該是一種米酒。

  一頓飯吃的糾結無比,好幾次李慢侯都想開口請兩個船員幫自己解開繩子,自己來吃。但是他很清楚,就這兩個船員驚恐的樣子,光是他們自己的意愿,都不敢幫李慢侯松綁。加上李慢侯實在是怕在產生什么誤會,所以一直忍著沒有說話。

  喂完飯,兩個船員逃也似的跑了。

  目前這種情況,李慢侯已經不敢跟宋朝人繼續溝通,他開始考慮用其他方法來解決目前的困境。

  不知道是手法好還是過于緊張,捆他的船員把繩子捆的很緊,在無人的時候,李慢侯嘗試過很多辦法都無法讓繩子松動,手根本解放不出來。只要能騰出哪怕一只手,李慢侯就有辦法解開繩子。他身上的潛水服,雖然是為淺海和內河設計的緊身服,但在一些地方還是暗藏了幾件簡單的工具的。其中就有一把小刀,足以割開繩子。

  解開繩子只是第一步,然后要逃上甲板,最后跳進河里。他的潛水服的電池,可以讓他潛水兩個小時,足夠他逃出一個安全距離。最困難的還是從艙室到水里這段距離,必須經過甲板,可甲板上的情況李慢侯完全不清楚。不清楚對方有沒有派守衛守著艙門,他希望有機會能夠上去看一看,可實在想不出任何可能。想不出辦法,李慢侯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不斷勸解自己要耐心,等待機會。

  之后幾天,李慢侯一直被綁在船艙里,船上領頭的那兩個人很少出現,也沒有再跟李慢侯有任何交流,李慢侯也真的不敢主動尋求溝通。不過給他送飯的船員們卻大膽了起來,沒有開始那種恐懼感,可以蹲在李慢侯面前,輕松給他喂食,而且送飯的人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的兩個變成了三四個,最后甚至成群結隊的下來。

  船員們顯然是來圍觀的,他們對李慢侯這個鮫人很好奇。

  這種情況,讓李慢侯既感到安心又有些擔憂。安心的是,既然領頭的黑衣人和軍人可以放任這些船員來圍觀他,那意味著他們很放松,這對自己逃跑是有利的;擔憂的是,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而且開始沒有規律,隨時都可能有船員闖入船艙中來,這讓李慢侯逃跑大計難以推進。

  當然也有絕對意義上的好事情,那就是隨著這些船員三五成群的來圍觀李慢侯,李慢侯聽著他們在自己身前,一邊評頭論足,一邊互相爭執,竟然將宋朝人的語言聽懂了個七七八八,于是就能從這些人的閑談中掌握更多的信息。

  從船員們的對話中,李慢侯了解到,原來這些船員都以為他們的花石綱船遇險,是因為李慢侯在水下使壞,而且他們以為李慢侯是一個鮫人!

  了解到這些情況后,李慢侯恍然大悟,頓時清楚了為什么那個軍人要殺自己,只是還有些迷惑,如果說軍人殺自己是泄憤,可之前又為什么提議要割自己舌頭。割舌頭,殺人兩件事讓人不由得想到殺人滅口這個成語,可自己有什么口值得滅的,李慢侯根本就不知道任何隱秘。

  很多事情,除非當面鑼對面鼓的對質,是永遠搞不清具體情況的,人心太復雜了,李慢侯也就放棄了繼續推演這些線索,他很確信自己很危險,被當成了花石綱遺失的罪魁,一旦去了東京汴梁,生死未卜。知道這些也就夠了,因為他必須在到達東京之前,逃離這艘船。

  感覺過去了十多天,但真正的時間可能短的多,因為人在這種拘謹的環境中,時間感會變得很慢,真是度日如年。

  利用無人的時候,李慢侯找到了辦法,利用僅能活動的余地,用艙壁上一些突出部位不斷的磨損捆繩,憑手感,他知道手腕上的繩子已經摸的很細,而且也松動了很多,他很快就能解放自己的雙手,解開繩子了。可惜的是,一直等不到離開船艙上甲板的機會,船員們在他面前偶爾談論的信息,也沒有任何關于船上布放的情況,這讓他很有些擔憂。

  每天來他這里圍觀的船員已經變少,看猴戲也不能天天看,看多了也會吐的。可是他們的動作卻越來越放肆,一開始僅僅是站在近處圍觀,談論“鮫人”跟“人”的區別,漸漸的開始動手動腳,輕輕摸一摸李慢侯的腳,腿,最后發展到揪耳朵,捏鼻子。這讓李慢侯不僅僅厭惡,而且感覺到強烈的屈辱感,不得已大吼大叫嚇唬他們,一開始還比較有效,現在當李慢侯嘶吼的時候,那些挑逗李慢侯的船工不過是往后退一步,站在近處哈哈大笑,如同在逗弄一只猴兒!

  李慢侯已經從讓人恐懼的怪物,變成了船員枯燥水上生活中不多的娛樂對象了。

  李慢侯覺得自己等不下去了,繩子已經磨的只剩下一絲絲線頭,隨時能夠掙斷。

  最擔心的是遭遇到守衛,李慢侯在腦子里推演過各種突發情況,做了周翔危機預案。他決定今晚就動手,等到夜深人靜,船員們熟睡后,拿出自己的小刀,硬沖出去。相信潛水服的防護性能可以讓他不受傷害,只要沖進了水里,那就龍游大海,徹底自由了。

  吃過午食之后,李慢侯就耐心的等待著。根據這些天的觀察,他發現每天船都會停,判斷是夜里停船,白日行船。畢竟靠拉纖的內河航運,夜里不具備通航條件。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就在李慢侯一遍遍在腦子里過自己的逃跑計劃的時候,突然黑衣長者和鐵甲軍人走了進來。

  李慢侯心里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但他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他們,裝作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耐心的等待這兩人離開,盡管心中不安,這兩人的出現,卻更堅定李慢侯今日必須要走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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