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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皇后已經先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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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寧一行,次日抵達西陵。

  大清皇家陵墓原本都在東陵,后因雍正爺并未葬入東陵,而另建西陵,故此從乾隆爺起要重定陵墓昭穆次序——雍正爺入葬西陵,乾隆爺入葬東陵,則皇帝的萬年吉地便要選在西陵,而不與乾隆爺一樣葬入東陵了。

  前來迎接綿寧的,是綿寧的舅舅、西陵總管內務府大臣盛住。

  他現在是“西陵總管內務府大臣”,而并非從前的“總管內務府大臣”,是因閏四月間獲罪,被革職,給派到西陵來了。

  盛住一見綿寧,也顧不得君臣禮儀,干脆抱住外甥就是嚎啕大哭。

  綿寧有些尷尬,趕忙扶住盛住,“舅舅快請起。”

  一旁的布彥達賚也是陪著盛住一同嘆息。

  好容易入了行營,綿寧坐下,剛問一聲“舅舅這幾個月來可好?”盛住就又哭成了個淚人兒。

  “…二阿哥您想想,與京師相比,這皇陵之地,奴才如何能過得好?”

  盛住又哭著抱住綿寧去,“二阿哥…切切,在皇上面前替奴才美言幾句,多多提到孝淑皇后…求皇上放奴才回京去啊。”

  終究是親母舅,額娘過身得又早,這些年綿寧將對額娘的滿懷想念,自都寄托在了舅舅的身上。

  而這些年舅舅身為總管內務府大臣,親為照料他所兒中的衣食住行,叫他也能感受到舅舅的關切之心。

  便憑著這情分,只要是能求的情,綿寧是愿意去汗阿瑪面前求的。

  只是這一番,綿寧卻猶豫了,遲遲沒能給他舅舅一個滿意的回答。

  綿寧如此的緣故,自是因為他舅舅這回犯下的錯兒,著實罪無可赦。

  ——不知為何,幾位總管內務府大臣屢屢向皇上奏請,要將內務府庫中貯存的珠玉、瓷器等招商發賣。皇帝看過幾回他們的奏本后,都下旨不準發售。

  這些東西都是皇家自己的家底兒,除了宮中使用之外,還有許多是皇帝用于賞人之用,不宜招商發賣;且內里還有許多是皇家專用的東西,若是賣到了民間,又是成何體統?再說也沒人敢用不是?

  這樣的道理,身為總管內務府大臣的本應明白,可是…也真邪了門兒了,他們就還沒完,還要繼續堅持招商發賣。

  直到閏四月間,皇帝發現總管內務府大臣們奏本中列出來單子希望可以恩準發賣的物品里頭,竟然有皇帝的印寶!

  皇帝的玉寶自然多,除了公事的璽印,還有不少的私家小印兒,可是不管是公事所用,還是私家小印,終究都是皇帝的御用,誰敢發賣給民間去!

  從前那幾次奏請,皇上還都忍了,沒追究;及至到了玉印這兒,皇帝是實在再壓不住怒火了,傳旨查問!

  此時的總管內務府大臣之中,有鈕祜祿氏的兵部尚書傅森,但是傅森正在盛京審案,不在京中,此事牽連不到傅森。

  再有的二位,便是布彥達賚,以及公主之子豐紳濟倫。但是皇帝認為這二人“見識本淺”,不至于參與這樣的事兒,這便只交部議處,并未深責。

  終究所有種種,皇帝也都心下有數兒——這都是盛住的事兒!

  盛住貪財,這些年又豈是皇帝看不清的?不說胖的,就說乾隆五十一年盛住從江南回京那一回,因攜帶大量銀錢,就被和珅給揪住不放,非說盛住從江南攜帶回京的這些銀兩就是進獻給十五阿哥的,險些將當年的皇帝也給牽連了!

  幸虧乾隆爺給從中壓住,親自下旨說“阿哥在內,所用從不短缺,何用外頭進獻”,且“十五阿哥從無接受盛住幫襯”,才將和珅的嘴給堵住了。

  皇上登基之后,私心里對盛住也是十分防備。只不過終究記著他是孝淑皇后的長兄,又是綿寧的舅舅,此時親為照料綿寧阿哥所里的生活,這便時常大事化小。

  而此時,這盛住貪起財來,竟然敢連皇上的玉寶也想染指!這得是多大的膽子!

  換句話說,倘若盛住不是國舅爺,不是堂堂承恩公,而只是一個普通臣子的話,他敢有這個膽子么?!

  皇帝終于再也不能容忍,下旨將盛住所有差事全都革退——盛住原任工部尚書、戶部右侍郎、正紅旗漢軍都統等,全部革去,一樣兒不留。

  只是,他承恩公的身份是先帝所封,來自身為孝淑皇后兄長的身份——況且,倘若他的公爵被革去了,給他弟弟來承襲的話,他弟弟甚至還比不上他呢。

  故此,皇帝保留盛住承恩公的爵位,然后因公爵的爵位才最終得了個“西陵總管內務府大臣”的差事,派往西陵管理皇帝陵墓的修建事宜。皇帝特別言明,讓他“常川在工督辦”。

  所謂“常川”,便為“連續不斷”之意,這便是要讓盛住就留在西陵地方,見天兒現場盯著修建陵墓,不準再回京了!

  既貪財、又在京享受慣了公爵生活的盛住,被派往皇陵這苦哈哈的地方兒來督辦皇陵,他自是生不如死。他一切的希望都唯有寄托在二阿哥身上,他也明白,他在這世上唯一的倚仗,也就剩下二阿哥了。

  唯有二阿哥在,唯有二阿哥來日能登上大寶,才有他盛住東山再起的一天!

  綿寧心下明白舅舅犯下的是何樣的罪過,也只好面上安慰罷了。

  盛住如何瞧不出來,自己外甥只是表面安慰自己,卻從未真正吐口兒,答應替他回京求情去。

  盛住便抹一把眼淚,定定望住外甥道,“二阿哥心下,怕是也認定了奴才是個貪財之人,不值當再為奴才求情了吧?”

  “甚至,二阿哥心底下說不定早已經看不起這個舅舅,覺著奴才給二阿哥丟人了吧?”

  綿寧皺眉,“舅舅何必說這樣的話去?我知道舅舅辦此事,必定心下有所苦衷…只是,舅舅剛來西陵不足半載,此時汗阿瑪也已然還在氣頭上,尚且不宜在此時于汗阿瑪面前說起此事。”

  “我倒勸舅舅也不必急,現在西陵這邊兒安靜辦差,只要差事辦得好,汗阿瑪不會看不見。汗阿瑪也一向都是最為顧念舊情之人,便是看在額娘的面兒上,也遲早會赦舅舅回京的。”

  綿寧抬起眸子來,不再看向舅舅,而是看向帳外,“再說,舅舅此來西陵任職,辦的差事是汗阿瑪和額娘的萬年吉地,這樣的差事想必無論是汗阿瑪還是額娘,自是最放心讓舅舅來親自督辦。”

  “這對于舅舅來說,也不是壞事,叫外人看來也自然是汗阿瑪的格外信重。故此,只需舅舅沉下心來,來日方長,萬事皆有可期。”

  盛住忍不住笑起來,“二阿哥的意思是…奴才短期之內,是回不了京了?”

  綿寧沒說話,卻也沒否認。

  盛住搖搖頭,再搖搖頭,“…想想去年,那已經革職的克勤郡王恒謹,沖撞的是皇后的轎輦,被發往皇陵當差,卻也不過半年多就回京了呀!”

  “我呢,我不過就是跟皇上列了個單子,里頭提到皇上一件閑置不用的玉印罷了,何至于皇上就罰我如此重!”

  “皇后一個大活人,玉印不過是一塊小石頭,兩者相比孰輕孰重?憑什么皇上能那么快遞單讓恒謹回京,卻要將我留在這皇陵,不準回去?”

  布彥達賚在畔微微皺眉,“我倒是聽說…是皇后娘娘親自向皇上求情,皇上這才那么快就赦恒謹回京。”

  “若非是皇后娘娘親自求情的話,那恒謹本是沖撞皇后轎輦之罪,旁人又有誰敢在皇上面前替恒謹求情呢?”

  盛住便激動起來,“您瞧瞧!皇后都能替她的仇家向皇上求情,二阿哥你難道不能為了奴才這個親娘舅,向皇上求個情嗎?”

  盛住盯住綿寧的眼睛,卻驚愕地發現,二阿哥在聽布彥達賚說起是皇后在皇上面前替恒謹求情之時——他眼底,隱隱流光閃動。

  盛住便是一驚!

  “二阿哥!奴才知道,孝淑皇后崩逝之后,皇上將你交給當今中宮撫養!可是——她那么年輕,只不過比二阿哥年長六歲,她如何擔得起什么‘撫養’之責來?”

  “二阿哥的額娘,唯有孝淑皇后一人啊!奴才想也知道,當今中宮必定想方設法討二阿哥的歡心——可她怎么會是真心對二阿哥好?她不過是,為她自己沽名釣譽罷了!”

  “二阿哥…心下萬萬不能將她錯當成了額娘,萬萬不能將身為人子的孝心,轉移到她身上去啊…”

  綿寧皺眉,“小額娘能為恒謹求情,的確是寬容大量。別說她只是個女子,便是換了你我這樣的須眉男兒,又有幾人能做到她那般?”

  “別忘了,去年四月,那可是小額娘剛剛正位中宮之時,如何能容得有宗室故意沖撞呢?”

  盛住大聲地笑了,“果然叫奴才猜中了!——二阿哥,你當真被她蒙騙了,你還肯說她的好!”

  “二阿哥難道就沒想想…奴才、奴才是緣何才會因為那件事而觸怒皇上,從而淪落到今天的這個地步!”

  綿寧皺眉,“舅舅究竟想說什么?”

  盛住便又舉袖拭淚,“…奴才是總管內務府大臣大臣,可是二阿哥難道忘了,宮中家事其實全是由皇后做主啊!”

  “皇上登基之后,率行節儉;當今中宮便也在后宮里,親為垂范。她親下內旨,叫內務府各庫查賬、清虧空!”

  綿寧瞇了瞇眼,“這本沒有錯。內務府各庫,乃是皇家內庫,在皇祖在位晚年,因后宮之中多年未有中宮,故此各庫難免有疏忽監管之處。”

  “我額娘當年雖入主中宮,可是身子不好,也沒什么氣力去嚴查歷年虧空…那小額娘既然正位中宮,自然要管理家事,她查這些本是應當應分。”

  “再者…”綿寧也輕輕閉了閉眼,“朝廷每個月都要幾十萬、甚至一二百萬的軍費發往西南、西北剿匪去,如此大的花銷,咱們身在京師宮中的,又如何敢不勒緊了褲腰帶來過日子?”

  “宮中內庫究竟有多少東西,又有多少只是在賬冊上、實際上早已沒了的,難道不該查清楚?這幾十年來,所有監管的官員里也不乏監守自盜的,或者辦差不利給損耗了的,難道不該將虧空都給補回來?”

  盛住凝望著外甥,陌生得就像看著個素不相識的人。

  你看他啊,十八歲的少年,昂然而立,侃侃而談,目光堅定、口若懸河的…竟然是在為外人辯護,而絲毫都不肯回護他這個親舅舅!

  他竟然是,被那個狼家的繼母給灌了什么黃湯去,竟迷了心竅!

  “哈哈,哈…”盛住怒極反笑,“可是二阿哥怎么不想想,若非是此事,奴才如何會落得如此的下場?她嘴上說得好聽,什么厲行節儉,可是她心里最是明白奴才等幾個總管內務府大臣之間的分工,這些管錢財的事兒上,全都是奴才的差事啊!”

  “她既要查,查的哪里是旁人?她查的就是奴才,她就是想將奴才整倒…”

  “奴才不過卑微之身,哪里值得一位皇后娘娘如此使力?還不是因為奴才是二阿哥的親母舅,還不是因為這些年奴才代替孝淑皇后守護在二阿哥的身旁?她這才要整倒奴才,她不是為了奴才自己,她是為了坑害二阿哥啊!”

  “若沒有了奴才…孝淑皇后留在二阿哥身邊的,便沒人了,二阿哥只能靠攏在她身邊,對她言聽計從…說到底,她這么做,還不是要為了她的三阿哥鋪路?”

  “可憐二阿哥竟沒看透她的用意,便到這會子了,還要為她說話!”

  綿寧面上滾過復雜的神色,只是盡管才僅僅十八歲,他卻也還是極好地將那些情緒都給克制住了,叫外人竟無法具體辨明他那神色究竟是什么。

  盛住見綿寧還是不肯說話,這便霍地抬眸望向布彥達賚,“你倒是也說句話呀!”

  布彥達賚嘆息一聲,向綿寧施禮道,“閏四月間那件事,雖說皇上饒過了奴才,可是奴才也還是被牽連其中…奴才是二阿哥的岳父,盛住大人是二阿哥的母舅,皇后娘娘此舉,怕當真是要一舉將二阿哥最為親近的人,全都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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