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陌塵車上,柳含煙上車后便一聲不吭,陷入沉思狀。
“人性有時就這樣,特丑陋,特險惡。”
蕭陌塵淡然道,深邃的眸光停在了柳含煙美麗的臉上。
此時含煙的臉透著紅潤,初進府時的蒼白已然褪去。
良久,柳含煙才幽幽一嘆:
“棋下成這樣,真是行棋者的悲哀。”
“非也非也,此與棋無關,與人性相連。
行棋者也可以溫潤如玉,也可以謙和良善。
倘若其相公不下棋,做別的,他殘忍的時候一樣毫不含糊。”
韓承旭車廂內:
葉劍鋒提到香靈的事,也頗感不平:
“簡直太沒人性了!話又說回來,如果香靈姑娘的相公不下棋,會是此種命運嗎?”
“沒人性就是沒人性,做啥還不都一樣。
象棋只是物件而已,關鍵得看人怎么用。
譬如刀,可切菜,可殺人,可砍柴,咱不能因用刀殺了人,便把責任推給刀吧?”
久未發話的韓承旭突然發話了。
桔西第一美男韓承旭與桔西第二美男蕭陌塵在不同的地點就同一問題達成了一種默契。
朝云車上,暗香:“怎會這樣呢?”
香靈:“怪就怪那象棋,當初他不下棋就不會這樣了!”
路芷蘭車上:
“整不明白,那爺們兒到底是在玩棋還是在被棋玩!”
韓鳳嬌憤憤不平地說。
蕭陌塵車上:
“人作惡的時候,總會為自己尋找一個托辭,想借以減輕自己的罪惡感。”
蕭陌塵說話時,語速適中,語調平和,臉上并無多余的表情。
柳含煙忍不住朝蕭陌塵多瞧了幾眼。
也只有此時,借助言談的掩護,她才可如此大膽、毫無顧忌地窺察一位還不夠熟識的男子;
而在以往,含煙至多只是如蜻蜓點水似的匆匆一瞥。
這一瞧不打緊,一瞧就再也挪不開眼。
一瞧就有了一種想把這種優質資源據為己有的沖動。
不必說簡約雅致的裝扮惹火的身材,也不必說精致絕倫的五官滑膩的肌膚。
單單是眼眸中透出的犀利睿智與舉手投足間彰顯的獨特氣質,便可以秒殺含煙所知所見所聞的全部男子。
人類的語言在此時已顯得十分蒼白。
“怎么?才發覺本公子很俊?”
蕭陌塵戲謔的表情又出來了。
“切——哪來的自信?”
柳含煙弱弱的回了一句,扭頭去看窗外。
韓承旭車上:
“咱不說他了,太沉重了,還是說說你吧,”韓承旭對楊慕哲道,“文博君與令尊多時未見了?”
楊慕哲嘆道:
“已有兩年了。此番進京,在下想在京城多住些時日。多陪陪他老人家。”
葉劍鋒插話:
“文博兄與令尊相比,棋力如何?”
楊慕哲道:
“兩年前與家父對戰,家父勝機多一些,家父應略勝一籌吧。”
蕭逸塵贊道:
“那楊大人挺厲害的。”
文博道:
“只是近兩年來,家父主持弈部事務,已不參與賽事,不知對棋力是否有影響。”
蕭逸塵道: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差也是有功底的。”
姐控型美男葉劍鋒突然一嘆:
“也不知家姐怎樣了?”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韓承旭稍稍平和的心境又被他攪亂了。
楊慕哲也跟著摻和:
“葉姑娘是為了救我等才受傷的。若不是葉姑娘拼死相救,你我能這么輕松去打聯賽嗎?”
楊慕哲就這么輕易地把天聊死了。
車廂復歸于平靜——
與蕭韓車隊的閑散截然不同的是,自踏上征程,整個“飛鷹隊”的中心話題便是棋和聯賽。
“賽場力求走熟知的布局,未經推演論證的布局風險過大。咱‘飛鷹隊‘不能打沒把握的仗!”
老大向伯山道。
“大哥說得是,有一年聯賽與‘陶然隊‘楊文博的一局棋,安石至今記憶猶新。我走冷僻布局鴛鴦炮,導致子力阻塞,行到中盤,便潰不成軍。”
老二向仲原道。
“二哥,便是走熟知的布局,你也未必扛得住文博的炮火。”
老三向叔川落井下石。
“你到二臺試試看。聯賽一二臺全是硬骨頭,就沒個省油的。誰不知各隊三臺在男子中實力最弱?就你三臺最輕松。”
“沒法,聯賽要求按實力排臺次,不玩田忌賽馬的套路。這也是保證聯賽對實力認定的相對公平性。”
桔北水區“颶風隊”,一輛車上,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正趴在車窗上看風景。
她目光飄浮,神情冷凝,心事重重。
這位姑娘便是念伊。
“好念伊,別瞧了,都瞧一個時辰了。快替本公子瞧瞧這盤棋。”
水區棋魔鐵遠志,手捧一部象棋寶典,央求道。
“公子,你就不能消停些,車馬顛簸如此厲害,不看書也頭暈。”
“好姐姐,幫我看看哩,馬上聯賽了,叫人怎能不著急?”
學棋之時,鐵公子相當有耐性。
“你有什么可急的?數月以來,公子棋力已今非昔比,連水區棋王亦被你斬于麾下。
咱家老爺說了,七分棋力三分心態,棋力再強如若心態不正,棋力亦會大打折扣。
公子的心態有待調試。”
“姐姐好厲害,連這你也知!
本公子畢竟根底淺薄,短期迅猛提升,加之初次參與此種高規格賽事,這心里確是沒數。這心態當如何調試啊?”
“遇弱不輕敵,遇強不畏懼。如是而已。”
念伊輕描淡寫地說。
“本公子記下了,快替本公子瞧瞧這棋——”
“還棋!還棋!公子還不明白,這不關棋的事嘛!
公子的棋力早已不在話下,當下公子最要緊的是把心態放平放寬放穩——也把棋放下!”念伊瞪眼。
“哦?——”鐵遠志將信將疑。
“夢之隊”與陶然隊一路車馬勞頓,行至黃昏時分,一西部小城“舞篁城”躍入視線。
小城三面環山,一水自西向東沿城南而過。
已褪去驕橫熱辣的陽光此時給江邊古城鍍上了一層金光,使小城彰顯出一種另類的魅惑。
蕭陌塵韓承旭一行下了車,沿街尋找住處。
舞篁城規模雖小,而行棋氛圍卻甚是濃厚。
街頭巷尾,談棋行棋觀棋的人,比比皆是。
一位老者與一位老婦的對局吸引了眾多路人的目光。
韓承旭等人也停下了腳步。
老婦頭發全白了,牙齒掉光了,背也駝了,一面打量略顯狼狽的老者,一面說:
“老頭子,你這局棋輸了,明日該你涮鍋。這盤不許耍賴。”
棋盤上,老婦黑棋已有兩兵逼宮鎖肋,另有一只活車可隨時直撲對方底線。
老婦的棋完全屬壓倒性優勢。
果不出所料,老婦睜大細小得幾乎快重合的雙眼,伸出如雞爪般干枯的手指,緊緊擰住將門的一只兵,果斷扒掉對手一仕來了個大刀剜心,進而運車底線。
手法干凈地攻下城池。
老婦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好棋!好棋!”圍觀者連連點贊。
“再來一盤。”
圍觀人數頗多,老者臉上有些掛不住,想再來一局挽回顏面。
“三盤了都。說好一局定輸贏的。你呀你呀!跟你下一輩子棋,你賴一輩子棋!
讓這位小哥評評理,你個爺們兒該不該這么賴棋!”
老婦死活不依,指著韓承旭道。
“我呀?可別把這古今大難題拋給我。連清官也難斷家務事。”
韓承旭笑道,就是不接招。
“婆婆,請問附近有敞亮的酒家不?”楊慕哲不失時機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