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見那鐲子雖細,卻做工輕巧,關鍵還一眼就能看出是金的,縱如今金子的純度遠及不上后世的,略一掂量,也有三四錢,再加上工費,折算成銀子,怕是得四五兩了,怎么敢收?
忙拿眼去看路氏。
路氏已在低聲推辭了:“大嫂這見面禮也太貴重了,老四媳婦可當不起,還是留著你自個兒戴,不然就給萍丫頭戴,你再另外隨便給老四媳婦一樣什么東西當見面禮也就是了。”
自家這些年占哥哥嫂子的便宜已經夠多,欠哥哥嫂子的也已夠多了,哪還好意思收嫂子這么貴重的見面禮?
季善聞言,忙捋起鐲子來,打算退還給路舅母。
卻讓路舅母一把給按住了手,嗔路氏道:“我做舅母的給自己的外甥媳婦見面禮,與你什么相干,難道就許你疼兒媳婦,不許我疼外甥媳婦啊?老四媳婦,別聽你娘的,只管戴著就是了。”
說著見季善還是堅持要捋,“舅母的心意我領了,只這禮物太貴重了,您還是重新給我一樣不這么貴重的吧,不然我實在不敢受。”
只得繼續嗔路氏,“看來你這個婆婆不發話,老四媳婦不敢收啊。那你就快發話讓她收下吧,不然我可要生氣了啊,我就這一個親外甥媳婦,又是這樣的品貌德行,誰見了能不喜歡,我不疼她倒要疼誰去?青兒,你替我勸勸你娘,再跟我這么見外,我真要惱了啊。”
沈青見路舅母一臉的堅持,只得笑著勸路氏:“娘,您就別與舅母客氣,白辜負舅母這一番心意了,終歸等將來四弟中了,定會加倍報答舅舅舅母的,是吧四弟妹?”
季善自是點頭稱“是”。
路氏這才沖季善點了頭,“善善,既然是你們舅母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將來一定要記得加倍報答你們舅舅舅母才是。”
季善見路氏同意她收了,也就不再與路舅母客氣,向其道謝后收下了鐲子,反正將來她離開后,會將這鐲子留下的,也虧不著路氏和沈家。
路舅母這才高興起來,“這就對了嘛,老四媳婦可收好了啊。那我們現在先去你們大表嫂屋里看孩子去…”
等娘兒們幾個先后看過大表嫂母女和二表嫂母子,下得樓來,上一輪吃流水席的客人們相繼告辭離開了。
路舅母與路氏忙送客去了。
路家的院子卻沒能安靜下來,反而越發熱鬧喧闐了,因為又有新的客人不斷的趕到,大家你爭我搶的搶席說笑,平日里忙著自家生計沒空碰面聊天的親朋也趁機各自寒暄問好個不住,怎能不熱鬧?
季善沒想到今日能看到真正的流水席,方才來時還曾暗暗疑惑,怎么就擺了六張桌子,分明那么多客人,如何坐得下?
這會兒才知道,原來此間流行“搶席”,上一輪坐席的客人還沒吃完,身后已站滿了人,等著他一起來,便立時上去搶座位和筷子了,如此不但能加倍的熱鬧有趣,流水席的時間也能盡可能延長,越顯熱鬧與興旺。
季善只覺大是有趣,看得津津有味之余,連腳痛和腿痛都忘了。
沈恒不知什么時候湊到了她身邊,低聲問道:“季姑娘餓了沒,我們是至親,不好先去搶席坐席,你要是餓了,不如我去找娘,先給你弄點兒什么吃的墊墊?”
眾目睽睽之下,季善怎么好意思找路氏搞特殊,便只是道:“我方才吃了些栗子和花生,還不大餓,還是再等等吧。”
沈恒卻是道:“今兒客人這么多,且仍在源源不斷的來,我們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季姑娘又走了那么長時間的路,肯定早餓了,你若不好意思,那我替你與娘說去吧。”
因路家日子一向富裕,路舅舅父子又為人和善大方,一般誰有困難了求到名下,借銀子借東西都從來不會空手而歸,似今日這樣路家雙喜臨門的日子,自然多的是愿意錦上添花的人,所以什么時候能輪上自家人坐席,沈恒還真說不好。
沈恒說完,不待季善答應,已轉身自去了。
季姑娘本就體弱,那腳還白白嫩嫩的…咳,總之一看就沒走過什么遠路,還不知道這會兒腳得多痛肚子得多餓,旁的他暫時替她做不了,這么點小事也不能為她做,還談什么將來不將來呢?
“哎,等一下…”季善還想叫住沈恒,卻見他已頭也不回的走遠了,四周都是人,她也不好大聲了,只得由他去了。
沈恒去得快回來得也快,季善又坐了一會兒,沒等到被路氏叫去臨時幫個忙的沈青回來,沈恒已先回來了,手里還端了個直冒熱氣的碗,一走近季善便道:“季姑娘,這酥肉是剛起鍋的,你快趁熱吃,也好暖暖身子。”
季善見他既已端了吃食回來,便也不矯情了,忙伸手接過了,低道:“你再去拿一雙筷子回來,我們一起吃吧?你也一樣走了那么遠的路,一樣餓到現在…你臉怎么這么紅,是不是病了?”
沈恒臉的確很紅,聞言忙道:“我好好兒的,沒病,季姑娘快趁熱吃吧,我先走了啊。”
說完再次不由分說頭也不回的走了,走出老遠才長長吐了一口氣,回想起方才廚房里幫忙的舅母嬸嬸嫂子們善意的打趣來。
方才沈恒粗略找了一圈,沒能找到路氏,怕再耽誤下去季善真餓壞了,只得自己厚顏進了廚房去,把自己的請求與一位他剛好認得的堂舅母說了。
那位堂舅母也是打小兒看著沈恒長大的,自來很喜歡他的斯文乖巧,聞言不由分說便替他自鍋里盛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酥肉。
卻在遞給沈恒的同時,笑瞇瞇的開起他的玩笑來:“你小子不是自己餓了想吃,是想端去給你媳婦兒吃吧?我剛才可聽你舅母說過了,你媳婦兒生得仙女下凡一樣,十里八鄉都再找不到比她生得更好的,也不怪你這般寶貝,生怕餓著了她。那我們什么時候能去你家吃滿月酒啊,到時候可一定要請我們才是。”
堂舅母這話一出,廚房里還有幾個好開玩笑的婦人忙也都笑著附和起來:“是啊,等你們小兩口兒辦滿月酒時,可一定也要請我們才是。”
“你也生得好,你媳婦兒也生得好,你倆生的孩子,怕是得比觀音娘娘跟前兒的金童玉女還漂亮吧?”
“我好像之前聽曹大嫂說過,恒哥兒媳婦是九月進的門?那這會兒指不定肚子里已經有寶寶兒了也說不定呢。”
“是哈恒哥兒,你媳婦兒不會已經有了吧?那是餓不得,你也是得對人家好一些才對,快去吧快去吧,不夠就再來,也別讓你媳婦兒累著了,白天黑夜都一樣,好歹得過了頭三個月…”
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得沈恒是落荒而逃,也不怪季善一眼就看見他臉快成紅布了。
問題是,他和季姑娘壓根兒就還沒圓房,季姑娘更是一心要走,哪來的孩子?哎,只盼能、能有朝一日承嬸子嫂子們的吉言吧,季姑娘那么漂亮,將來生的孩子,一定也會很漂亮的,咳…
季善見沈恒又是說走就走,知道叫不住他,只得放棄,低頭吃起碗里的酥肉來,待兩塊酥肉半碗湯下去,立時覺著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心里對沈恒的暖也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這么暖,這么細致周到,還這么高顏值的一個小哥哥,她將來真的,呃,舍得白白便宜別人嗎?
正自出神,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季善忙回神一看,就見是沈青回來了,一對上她的視線就挑眉怪笑道:“怎么樣,好吃吧?”
季善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卻故作不知道:“挺好吃的,沒想到舅母家的酥肉比咱們家的還要好吃。”
話音未落,已讓沈青撞了一下肩膀,“你少裝傻啊,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既然你要裝傻,那我就直說了,四弟怕你餓著了,特意去為你要來的酥肉,肯定比旁的東西都更好吃吧?”
季善默了默,決定實話實說,“的確比旁的都好吃,畢竟加了心意的,肯定不一樣。”
沈青已是眉開眼笑:“你知道加了四弟的心意就好,也不枉他方才在廚房里,被大家笑得差點兒走不動道。那些嬸子嫂子們的嘴巴有多零碎多敢說,你是知道的,四弟臉皮又一向薄,擱以往,那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肯走這一趟的。今兒卻主動去了,可見心里有多看重你,看來明年的這時候,娘指不定就能抱孫子,我也能當姑媽了。”
季善聞言,想象了一下沈恒方才被“幾百只鴨子”圍著打趣的情形,又想到了前幾日她來姨媽時,他對她的種種照顧與體貼。
心里越發什么滋味兒都有了。
面上卻是絲毫不表露出來,只斜眼晲沈青,“也就是說,方才相公被打趣時,二姐也在了?那干嘛不說出現為他解個圍,幫個腔什么的,有你這樣的姐姐呢?”
沈青這下只能訕笑了,“這不是我到時,她們都要打趣完了,且大家伙兒都是善意的,又都是舅母特地請來幫忙的,還是舅舅家大喜的日子,我總不能憑白掃大家的興吧?”
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再說了,我這不是想著是你們小兩口兒之間的情趣呢?我肯定不能給你們破壞了才是呀。”
換來季善的白眼兒,“反正無論我說什么,二姐都有一籮筐話等著我就對了是不是?那你且別說了,吃酥肉吧。”
說完便夾了一塊兒酥肉,送到了沈青嘴邊。
沈青忙一口含了,姑嫂兩個相視而笑。
又開了兩輪席,直至交了申時,客人們才終于走得差不多,只剩路家近支的親朋本家和幫忙的人們了。
沈家眾人也終于坐上了席,可以好生告慰一下饑腸轆轆的五臟廟了。
酒席很豐盛,除了家家辦席都有的五碗四盤以外,還桌桌都有一條整魚,一個醬肘子,足見這次辦喜事路舅舅與路舅母是下足了本錢的,也不怪所有客人都吃得滿嘴流油,贊不絕口。
大家都早餓了,落座后便也不客氣,舉了筷子便埋頭吃起來,一時間誰也顧不得說話兒。
便是季善方才已墊巴過一碗酥肉了,這會兒見了桌上幾道平常哪家都不會做,只在年節或是辦紅白喜事時才會做的大菜,譬如捆心圓子、喜沙肉之類,也只顧得上品嘗這些風味獨特,以往她可絕對吃不到的美食,顧不上其他了。
還是漸漸吃得半飽后,大家才相繼放慢了速度,男人們終于顧得上吃酒,女人們也終于顧得上說笑了。
宋氏眼尖,早看到了季善腕間雖被衣袖遮掩著,依然若隱若現的金鐲子,早憋了一肚子的氣了。
這會兒見路氏終于與路舅母并幾位族中的嬸子嫂子們說笑去了,時不時還要給眾人介紹季善一番,沈青也在一旁湊趣,肯定顧不得注意她們了。
遂忙湊到姚氏跟前兒,低語起來:“大嫂看見四弟妹手上那個金鐲子了嗎?之前可從來沒見她戴過,肯定是舅母給她的,娘還好意思說自己從不偏心,她倒是看起來不偏心了,娘家人的心卻只差偏到了腳后跟去,那與她偏心又有什么分別!”
姚氏把懷里已經睡著了的二丫換了個姿勢,讓娘兒倆都舒服些后,才低聲應起宋氏的話來:“可能是四弟妹新買的,只不過之前沒戴過,所以我們都沒見過而已?她如今手里有錢,想買什么買什么,給自己買個金鐲子也是理所應當。”
頓了頓,“再說了,就算真是舅母給她的又怎么樣,她新進門,舅舅舅母本來就該給她見面禮,當初我們不也都有嗎?你有什么好酸的。”
宋氏冷哼道:“當初舅母給我們的只是銀鐲子,雖是細銀的,卻只得七八錢,加上做工,充其量也就值一兩銀子而已,她那卻一眼就能看出是金的,加上做工,少說怕也得值七八兩銀子了,那能一樣嗎?我也不是酸,就是覺著明明這么偏心,非要說自己不偏心,心里不爽而已。”
姚氏勾起了一邊唇角,嘲諷道:“二弟妹莫不是忘了四弟才是舅舅舅母的親外甥,只有他身上流著路家的血,我們都不是吧?怎么著,你會真疼別人的孩子勝過自己的孩子,你哥哥嫂子會疼別人勝過親外甥不成?你不能得好處時就想著那是娘、是兄弟,是舅舅舅母,到你該往外拿了時,他們就是外人了吧,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二弟妹也別算得太精了!”
精得她都看不過眼了,這會兒人可還在路家的院子里,吃著路家的席,身上穿的新衣裳也是人季氏給的呢,還想怎么著?
宋氏不防姚氏竟不跟自己同仇敵愾,反而擠兌起自己來,臉色變了幾變,才悻悻道:“我哪有算得精,不過就白說說而已。我們光占了個外甥的名,人家哪里把我們真當外甥了,虧我們還又是紅包又是雞蛋尺頭的,早知道就禮到人不到,只帶個紅包,不來受這個氣了!”
她這輩子還沒戴過金鐲子呢,季氏卻輕而易舉就戴上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姚氏實在聽不下去宋氏的抱怨了,冷笑道:“我們本來就不是親外甥,又才趁路家舅舅不在時,拼命分了家,這會兒路家舅舅舅母還肯讓我們坐在這里,已經夠可以了。你要還不知足,就找到周家去,看他們會怎么待你這個外甥媳婦,會不會給你金鐲子,就怕連銀鐲子都沒有不說,還連一頓飯都不肯留你吃…”
話沒說完,見宋氏悻悻的還要再說,又道:“四弟妹這次給我們三家分的東西不說十兩銀子,八九兩鐵定是有的,等開了年,二弟妹繅絲織布賺了錢,肯拿出這么多銀子來分給大家嗎?怕是八九百文都舍不得吧,所以不要再在我面前說東說西了,我不想再聽了,就過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嗎?不然你實在忍不住要說,不如找二弟說去?”
姚氏說完,便抱著二丫轉向一邊,問起在地上玩兒的沈松沈柏幾個來,“你們都還吃嗎,都快過來再吃一點兒,不然菜要涼了。”
明顯不打算再理會宋氏。
宋氏看在眼里,臉白一陣青一陣的,簡直快慪死了。
她就氣不過,白抱怨抱怨而已,大嫂至于這樣說她嗎,就不信她自己心里不酸不氣,偏還要裝相教訓她,等她明年發了大財,一個個都有看她臉色的時候!
又過了一會兒,最后一輪席都吃得差不多,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給路家幫忙的人們便忙忙收拾起殘席,洗碗的洗碗,打掃的打掃起來。
沈九林遂趁機向路舅舅路舅母告辭,“家里就老三媳婦一個雙身子的人,實在不放心,山路天黑了也難走,所以今兒得先走了,只能等過陣子不忙了,再帶了孩子們回來,好生跟舅舅舅母親香幾日了。”
又邀請路家全家去沈家玩兒,“等什么時候不忙了,大哥大嫂可千萬要帶了孩子們也去咱們家逛逛才是。”
路舅舅卻是擺手道:“妹夫別急著走啊,我還有話說,大家都堂屋里去坐著,我們慢慢兒說吧…二郎,你帶了孩子們在院子里玩兒吧,這么多孩子,注意別磕著碰著哪個了。”
說完看向沈石兄弟妯娌幾個,“有二郎看著孩子們,你們完全可以放心,都進屋吧,一個都別落下了。”
沈九林見路舅舅說話時雖一直在笑,那笑意卻分明未抵達眼底,便知道路舅舅多半是要與自家算之前分家的賬,為妻子和小兒子撐腰張目了。
雖很不想再因分家的事兒生事了,可妻子和小兒子的確受了委屈,大舅哥當哥哥和舅舅的管這事兒本來也是天經地義的,說什么做什么他都只能受著。
只得也看向兒子兒媳們:“聽你們舅舅的,都進屋吧。”
然后率先進了堂屋去。
余下沈石沈河與沈樹你看我我看你的,都猜到了路舅舅要說什么,心里也是直打鼓,尤其沈石沈河,一顆心就更是七上八下了。
可見沈九林和路舅舅都已進了堂屋里,也只好魚貫跟了進去。
路舅舅待大家都坐下了,才笑道:“這次我們父子出門跑生意還不錯,一來一回足足賺了好幾十兩銀子,可以過一個肥年,明年便是不出門去跑生意,一家人也能豐衣足食了。所以我打算再買幾畝十來畝田地,便自己不種,佃給人種,一年下來收益也不少了。”
沈九林聞言,忙笑道:“大哥可真是能干,不怪家里的日子越來越興旺,不過買地也不是一件小事,大哥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只管開口,我幫忙跑跑腿兒還是成的,便我不成,還有你外甥們呢。”
沈石等人則已暗自在計算路舅舅說的‘賺了好幾十兩銀子’到底是多少銀子了。
舅舅一開口就是打算買十來畝田地,一畝好點的田地差不多就得五兩銀子,那舅舅這一趟豈不是至少也賺了五十兩銀子?
那真是有夠能干的,不怪舅舅家的日子越來越興旺。
路舅舅已又道:“家里還有大郎二郎呢,要跑腿兒自有他們,哪用得著麻煩妹夫和外甥們?我告訴你們這事兒也沒有旁的意思,就是想著…大郎——”
路大郎便應了一聲“哎”,然后上前,一人遞了一個紅包給沈石、沈河和沈樹。
路舅舅待三人滿臉迷茫的接了,才笑道:“你們三兄弟今兒一人給我們家包了二百文的禮,心意我領了,但我當舅舅的明明自己才賺了銀子,如何好意思要你們破費?所以都退給你們不算,里面還都多放了三百文,算是我當舅爺的,給孩子們買糖吃的,都別跟我客氣,收下吧。”
沈石三兄弟聞言,這才明白過來,忙都要把紅包退還給路大郎,“舅舅這也太客氣了,我們不能要,說什么也不能要…”
路舅舅卻一臉的堅持,“怎么不能要了,我又不是給你們的,是給孩子們買糖吃的,都給我收下。妹夫,你讓他們都收下,不然我可要惱了啊!”
沈九林心里越發沒底了,嘴上卻是道:“既是你們舅舅的一片心意,你們就都收下吧。”
路大郎也在一旁笑道:“就是,表哥表弟們就別客氣了。”
沈石三兄弟方紅著臉謝了路舅舅,把紅包收下了。
后邊兒宋氏也暗自松了一口氣,五百文呢,她當家的真是傻了才會往外推,幸好還是收下了,今兒這一趟果然來得值,沒撈著金鐲子,能倒賺三百文回去也不錯了!
路舅舅已看向沈九林,又笑道:“可惜去年妹夫家里要買地,把入股在我這兒的銀子給抽了回去,不然這會兒可就等著分銀子了。”
沈九林強笑著擺手道:“我膽子小,總覺得田地才是咱們農民的根本,雖賺不了大錢,但細水長流,其實也不錯。”
路舅舅點頭,“是這話,做生意有賺就有賠,只要有田地,卻是一輩子都不會餓肚子,不然我也不會一賺了銀子就買田買地,這些年下來,零零總總加起來,家里也差不多快上百畝的田地了。”
沈九林道:“大哥實在能干,便是可著咱們全清溪鎮,怕也找不到幾個比大哥更能干的了,我實在差得遠。”
話音未落,路舅舅已變了臉,沉聲道:“你的確差得遠,至少我活著一天,我的兒子們誰也不敢說分家的話,別說真把家給分了,就算只是提一提這兩字,我也要打斷他們的腿!”
末了還“砰”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拍得上面的茶壺和茶杯一陣亂響。
也讓沈九林以外的沈家其他人都終于確定路舅舅到底是要與他們說什么了,霎時都心虛心慌的噤若寒蟬。
路舅舅見所有人都不說話,冷笑一聲,又道:“怎么都不說話,妹夫,你怎么也不說話,是覺得我說得不對,還是不知道說什么,沒臉說什么呢?”
見沈九林還是青白著一張臉不說話,遂轉向了沈石沈河,繼續冷笑:“你們的爹沒臉說,那你們來說吧,你們是不知道‘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還是就那么著急,惟恐老四再拖累你們,甚至連幾個月都等不得,非要分這個家呢?其實你們想分家也沒什么,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你們還有孩子,不愿意再讓老四拖累你們,也是正常的。可你們捫心自問,若我妹子是你們的親娘,而不是后娘,你們會這么做,敢這么做嗎?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沈石沈河的頭就垂得更低了,便是沈樹,也是羞愧得恨不能地上能裂開一道縫,好讓他鉆進去。
路舅舅已怒聲接著道:“還特地趕在我們父子不在時急慌慌的把家給分了,怎么著,你們心里其實也知道我妹子不是沒有娘家的人,只要我們父子在,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們欺負她呢?真是玩兒的好一出先斬后奏,以為我們父子回來了,見木已成舟,就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不與你們計較了?我告訴你們,沒這么便宜的事,我們路家有的是人,有的是錢,絕不是你們想欺負我妹子,絕不是你們想欺負大郎二郎他姑媽,就能欺負得了的!”
沈恒在一旁看到這里,見路舅舅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明明是路家大喜的日子,實在不該因為他、因為他們家的事,就壞了舅舅全家的好心情和喜氣。
再看他爹,也霎時矮了一頭,老了幾歲似的,在舅舅面前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沈恒哪里還看得下去,起身上前兩步,就對著路舅舅跪下了,低聲道:“舅舅,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爭氣,才會弄得我們家散了的。但家不分也已分了,且分了自有分了的好處,我們一家人也只是家散了,心卻沒有散,所以還請舅舅不要生氣了,更不要因此壞了家里難得雙喜臨門的喜氣才是。”
沈恒話沒說完,沈樹也已上前跪到了他身邊,待他一說完,立時滿臉羞愧的接道:“舅舅,不關四弟的事,都是我們當哥哥的不好,也是我們對不住娘,讓娘傷心、受委屈了。我們也有妹妹,要是青兒在夫家也遇到了同樣的事,我們怕是得比舅舅眼下更生氣,所以舅舅的心情我們很能理解。我們也不敢為自己辯解什么,只希望舅舅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千萬別氣壞了身子,我們以后也一定會加倍孝順娘的,請舅舅再相信我們一次。”
怕自己一個人說話不夠分量,不能讓路舅舅消氣,忙又轉身叫沈石沈河,“大哥二哥,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來跟我一起求舅舅原諒我們呢!”
沈石沈河聞言,這才上前也跪到了沈樹身側,羞愧的與路舅舅道:“舅舅,都是我們不好,您是要打也好,要罵也好,我們都沒有半句怨言。”
早猜到路家舅舅今日不會讓他們好過了,卻仍抱了幾分僥幸的希望,今兒到底是路家大喜的日子,路家舅舅總不能當著客人的面兒,就給他們沒臉吧?
卻不想,希望這么快就破滅了,路家舅舅也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更生氣,更不打算輕易干休…
路舅舅冷笑道:“我可不敢打罵你們,雖說都知道‘天上的雷公,地下的母舅’,可誰讓我妹子當年命苦,給人當了后娘呢,那我這個后舅舅,自然也在你們面前擺不起母舅的架子來。可你們要因此以為我妹子好欺負,我們路家好欺負,就是打錯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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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大家講一個鬼故事,明天上班,并且連上五天,周六都要上,虐不虐?可惜再虐也沒有我一直在碼字的虐啊嚶嚶嚶,大家想想我,是不是就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