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誤入夢演

　　十三年前，人皇攻破五朝之中的最后一個王朝太皇朝，至此天下一統，泱泱天下三十三州，除卻中州戰神獨占的一州，盡歸于中央龍庭。功成之后，人皇分封四位人王坐鎮四方王庭，分治三十二州。

　　伏子州，南方朱雀王庭下轄的一州，也是三十三州之中最偏南方的一州，再往南，跨過大荒，便是妖獸靈獸群聚的莽荒。天下初定，武風隆盛，僅是伏子州便有大小數十座武府學院，在云留城這一帶，當屬滄浪書院最為有名。

　　滄浪書院里，隨處可見學子互相論道、交流武藝，好一副朝氣蓬勃的氣象，只有在這書樓附近，人聲才少一些。

　　時至正午，已是飯點，陸陸續續有一些在書樓里鉆研的學子走了出來。

　　“喲，安凌云那小子又來書樓啊，明明是修為盡失的廢物，還成天來書樓里裝出一副刻苦求學的模樣，給誰看呢？”

　　“就是就是，裝模作樣，以為自己還是一年前虎榜第一的天才呢？”

　　“話說起來，這安凌云曾經也算是天才，聽說因為喜歡梅妃雪，所以被戴冠給出手廢了。整個滄浪書院誰不知道梅妃雪是戴冠的戀人。”

　　“比起這個我更關心半月之后的年試，此次年試除了會決出新的龍虎風云榜排名，還會定下今年參與青云點金大會的參賽名額。本來安凌云也算天資卓越，入門一年就成為虎榜第一，學院給他了一個內定的名額，不過如今他修為盡失，這個名額怕是要被撤銷。”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從書樓走了出來，頓時引起周圍諸多議論與譏誚。少年身形削瘦，膚色麥黃，與一些生的白凈的人站在一起，一眼可以看出是平民出生。雖然長得不算帥氣，但是氣質中透露出一種從容隨性，竟也給人一種俊逸的感覺。

　　聽到眾多議論，少年微微嘆了口氣，也沒有駐足，徑直向飯堂走去。

　　一年了，這樣的議論雖不能說每天都有，但是隔三差五總能聽到，自己都習慣了。

　　夜已深，安凌云無心入眠，獨自躺在后山的草坪，仰望著星空，內心卻是想起了這一年來的遭遇。

　　一年前，自己以十四歲年紀達到洗髓境界，成為滄浪書院虎榜第一，是赫赫有名的天才，如果沒有發生意外，自己現在應該已經成功踏入成器境，還有可能在龍榜占據一席之地。

　　書院里很多人都推測自己因為喜歡梅妃雪而被戴冠所廢，不過只有安凌云自己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一年前，學院組織地屆學子前往大連山脈歷練，自己確實救過梅妃雪一次，不過只是純粹的屬于路見不平，至于喜歡梅妃雪卻無此事，只是此事傳出去之后以訛傳訛，便成了自己愛慕梅妃雪而英雄救美。

　　至于自己的修為，也不是戴冠所廢，只不過安凌云自己懶得澄清，而戴冠似乎也很享受這種虛榮，竟也沒有出面解釋。

　　那是一段不可思議的經歷，至今想來，安凌云猶感覺一切如夢似幻。

　　記得自己為了追捕一頭莽牛而獨自深入大連山脈，來到一處懸崖之下時，忽然天地易轉，周遭事物瞬息變化，安凌云瞬間驚覺自己來到了一片玄異空間之中。

　　這片空間無邊無際，甚至不辨方位，在這里安凌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一切仿若夢境。

　　就在安凌云驚魂甫定之時，他感覺到這片天地竟然以一種極其可怕的速度在演化，身下無邊無際的海域瞬間干涸，海中的無數生物失去賴以生存的水環境，或是干枯死去，或是發生奇異變化變成另一種形態繼續生存，更有一部分生物遍體發光，騰空而去。

　　海枯石爛，地面上忽然冒出一絲新芽，接著無數奇花異草紛紛從泥土之中破出，瘋狂生長，其中一株樹苗長勢尤甚，直達蒼天，甚至比太陽還要高。

　　巨樹開花，結出碩大的果實，閃爍著如同星辰一般的光芒。星辰之中，或是巖石遍布不見生機；或是火焰滔天，烈焰之中偶爾有奇異眸光開合；亦或是天地碧綠，禽鳥異獸飛向天際。這一顆顆星辰果實竟都是一方獨立天地。

　　果實成熟，濃厚無匹的靈氣散發開來，周圍草木如沐天輝，發出璀璨光芒，不斷向上拔高。此時那數千米高的莽莽荒林之中，橫亙千萬里的巨大山脈之中，未知神秘的大澤之中，黑暗無光的曠古深淵之中，一頭頭巨獸沖天而起遮天蔽日，直向古樹星辰而去。

　　古樹星辰之中，有神秘身影掠出，與古獸對峙。大戰爆發，天地昏暗，無數星辰從樹上掉落，砸向大地，天地如遭末日，生機散失，乾坤直欲破碎。

　　此時天地間有靈氣風暴出現，將無數巨獸與星辰攪碎，化為一道道光耀融入天地，巨獸開始四散逃亡，甚至有古樹星辰主動從樹上脫落，向元空遁離。然而靈氣風暴覆蓋天地，巨獸和星辰無處遁形，最終被一一攪碎。

　　時光變遷，曾經的古樹凋亡，只剩下一樁樹根，最終樹根也被移平化為塵土。

　　天地平靜許久，忽有一道玄光沖天而起，化為莽獸氣象。接著陸續有玄光沖天而起，化為神兵異獸等種種氣象，部分氣象互相沖擊，有玄光開始漸漸暗淡直至熄滅。

　　忽而，天地間只剩一人，手掐玄訣，無數氣象從四面八方涌來融入其身，其身形開始變化，一道真龍虛影在其背后浮現。伴隨著一聲響徹天際的龍吟，此人搖身一變，化為天龍沖天而去。

　　又現一人，手持一柄長劍不斷揮舞，從起初的普通揮劍，到劍氣縱橫，每揮出一劍，他的氣勢與力量都在不斷壯大。不知揮劍多少次，此人停頓片刻，又是一劍揮出，頓時天地間只剩下這一劍，別無他物。

　　再有一人，手持書卷，沉吟百遍，忽而書卷化為漫天文字。此人輕吐一字，漫天金文之中有一字飛出，排列在天地的最上頭，又吐一字，有另一字飛出排列其下。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漫天文字一字不剩，在天地間排列出一篇壯闊文章。

　　書生消失，又有另一人出現呈現另一番景象。如此接續不知許久，安凌云甚至忘卻已經過了有多少人，見到如此壯闊景象，安凌云只感無與倫比的震驚，因為直覺告訴自己，這一群人都在演化他們自己的大道。

　　安凌云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但是內心確實十分篤定，這種感覺跟做夢的時候有時候記不清某人的臉，但是卻知道他是誰的那種感覺如出一轍。

　　忽然，如有清風飄過，輕柔而不著痕跡，卻將眼前的一切消弭殆盡。一道聲音從天地四方傳來：“沒想到居然有人意外闖入了我的夢演，真是有趣！”

　　這道聲音帶著玩味、戲謔以及不在意，僅是聽聞此聲，安凌云便感覺面對著一道不世身影。自己仰頭，直至目光盡處都看不到此人的臉，仿佛此人有天地那么高，甚至恍惚間讓人覺得他就是這片天地。

　　安凌云心神一顫，一股恐懼從心底油然而生，不是因為死亡而恐懼，而是因為在如此偉岸力量面前感覺到自己的渺小、無能為力，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在更高的存在面前如同草芥，不值一提。

　　不自覺的眨了眨眼，安凌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全身已經被汗水濕。

　　此時，安凌云才發現身邊的環境再次發生了變化，自己正處于一座巨大的擂臺之上。

　　“區區賤民也妄想與我爭輝，去死吧！”一個身著華服的少年持劍向自己劈來。

　　“不對，這是哪？”安凌云內心困惑不已，一拳揮出，想要抵擋對方攻勢。

　　方才出拳，安凌云忽感不對勁，只是普通一拳，卻夾雜著龐大力量，輕易就破解了對面的一劍，接著對方被余威擊中，倒飛出去，掙扎幾下就沒了聲息。

　　“安凌云，你居然以下犯上，殺死秋恒皇子！來人啊，拿下！”一聲怒喝將安凌云心神拉回。

　　“不對，這不是我的世界，這是夢演！”安凌云一個激靈，想起方才那恐怖的聲音。

　　“受死吧！”一道磅礴刀氣向自己劈下，安凌云急忙奮力抵擋，卻在這恐怖刀氣下撐不過兩息，直接被震飛出去！

　　“噗-”一口鮮血吐出，刺骨的疼痛傳來，顯得無比真實。“莫非我會死在這夢演之中？”安凌云穩住身形，又是一道刀氣襲來。

　　“凌云木頭，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就在此時，一道女聲傳來，一道倩影攔在安凌云身前，手中掐訣，化出一座法陣堪堪擋下了那刀氣。

　　“越兒！”雖然從未見過這個女孩，安凌云卻是下意識的喊出了這個名字！

　　“走！”越兒打出一道道復雜的法訣，一座傳送法陣竟被她憑空締造了出來。安凌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女孩一把拉入了法陣之中，耳邊只聽聞一道道氣急敗壞的聲音逐漸模糊。

　　不對，這是夢演！

　　這是夢演！

　　安凌云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切都是虛幻的，他想盡辦法想要掙脫出去，卻被困死在這個世界中，仿佛自己就生活在這個世界中。以至于十七年過去，自己甚至都快習慣了這里的生活，習慣這里的冒險歷練，習慣于與這個世界里的各大勢力斡旋，習慣于那個叫越兒的女孩陪伴身邊！

　　不過一切終歸是虛妄，十七年了，自己拼盡一切修煉到今天的境界，就是為了破開界限。

　　“三千劍界—洪荒復始！”

　　安凌云持劍向天，攜帶毀天滅地之威朝著天地間的某一處攻去。修成武道第十三境知天命的至高境界，可以感悟冥冥之中的一點天意，安凌云感受到此處就是破局的關竅。

　　“為何有了幾分本事之后，人們總妄想逆天而行呢？”一道巨大的手印落下，直接將安凌云打落塵埃。

　　“如果從一開始就一無所有，那人還能保持這樣的斗志嗎？”

　　安凌云心神一震，這聲音，真是久違了！

　　猛一睜眼，安凌云恍然發現一切已經消失不見，自己仍處于那片演化大道的星空中。

　　不對，從來沒有閉眼，為何剛剛睜眼了？

　　安凌云仰望了一眼天際，發現忽有陽光刺眼，再一恍惚，發現身邊的景物無比熟悉，正是大連山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