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鐵桶其實是篩子
大明丟了廣寧城，所以最前沿的城市就變成了廣寧中左屯衛，也就是錦州城。
原本整個遼東軍編練了十二萬，但是自從流寇肆虐之后，遼東軍被多次抽調，現在已經不足七萬。
而錦州城附近駐扎著的就有三萬多。
當然這只是賬面上的三萬，實際上去掉吃空餉之后，能有兩萬就不錯了。
各部接到命令，由新軍李明誠部接管防御，各部集結于錦州城接受整編。
在祖大壽乖乖上路去京城之后，整個錦州城一下子變得乖順了很多。
新軍擊潰皇太極威名正盛，除了前線大凌河駐扎的黃得功部，接管他們防線的李明誠部，錦州城里還駐扎著曹變蛟部。
錦州城迎來了真正的強龍，穩壓這些地頭蛇。
對于上層的心思如何，暫且不論，但是對于底層的士卒來說，這次整編無疑是頂好的消息。
誰不知道，新軍不僅裝備好，能打勝仗，更關鍵是吃得好，穿的好，餉銀還是實發！
比起他們來說，那簡直是天地之差。
王富貴就是這么一個士卒，原本他是大勝堡靠山屯的一個軍戶，遼東亂局中，對于這個山中小寨來說，影響是微弱的。
建奴不可能專門來打他們這樣的小寨子，沒啥油水，官軍也不敢出城。
對于他們來說，最大的負擔就是到大勝堡當差了。
每年衛所都會抽到軍戶到大勝堡應差，要么出人，要么就交錢糧。
王富貴家弟兄三個，老大進山打獵死了，老二體弱多病，所以王富貴就成了家里唯一應差的人選。
對于他來說，山外面的世界，最遠的就是大勝堡，建奴對他們最大的威脅就是建奴一來，這商路就斷絕了，有很多東西就買不到了。
不過買不到也沒啥，那些需要從很遠的地方運來的東西，都不是啥必須的。
大家的日子很難過，應役，當差，交稅，官府總有說不完的名目，不僅想要拿走他們所有的糧食，還要讓他們一年都不得閑。
無奈之下，他們投奔了祖家，成為了祖家的佃戶，這樣只需要給祖家交稅，官府就不再收他們的稅了。
這樣算下來，一年能省三分之一的糧食，能混個溫飽。
跟著祖家種地這些年，王富貴也參加過幾次祖家的家丁選拔，但是每次都應為沒錢賄賂選拔的軍官被唰下來。
時間久了他也就淡了這個心思，過著種地加守堡的簡單日子。
直到前年，情況有了改變，忽然又一日祖家來人，招呼全堡的男丁去大勝堡集合。
就連他那個體弱多病的二哥都被拉了去，然后好像聽說朝廷皇上派來了查驗使，按照軍戶員額給他們發錢。
官員挨個給他們點名，登記造冊，然后發放欠響，軍餉這個東西王富貴僅僅在傳說中聽過。
沒想到朝廷有一天真的給他們發響，而且這一發就是十三兩銀子。
王富貴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見這種十兩的官銀，并不是傳說中的銀元寶，而是一個銀條，中間有凹槽。
把十兩的銀條均勻分成十份。
到發錢的時候他才知道，這是官府特意定制的餉銀，做成這樣是方便發放剪開，一格一兩省的出錯。
只可惜官府的心是好的，他們領了錢歡天喜地的謝恩，然后在堡內議論紛紛的時候，祖家的人送走了皇上派來的人。
然后露出另一副嘴臉，按照名冊把銀子又收了回去，凡事不給的就是一頓毒打！還有人被打死了，被祖家直接拉出埋了。
從那個時候起大家就知道，這皇上啊，高高在上，管不到祖家，祖家才是這里的天。
之后的日子，沒三個月，官府就會來人，點名然后發響，最后官府的人一走，祖家再把銀子收回去。
這已經成為一種儀式。
眼看著到自己手里的銀子被人奪走，不滿的情緒滋生，祖家為了安慰大家特意降低了地租。
大家的怨氣一下子消耗了大半，不少人夸贊祖家的仁慈。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日子依舊繼續。
一年前，突然大批關內的百姓遷往關外，靠山屯旁邊也成立了兩個新的屯子，分別在靠山屯東和靠山屯西。
所以各自稱為靠山東屯和靠山西屯。
大家以打聽才知道，這些人都是河北山東的軍戶，被上面遷過來實邊的。
跟王富貴他們想象的不同，原本從內陸關內被遷到關外不應該是非常難過的事情么？
為何這些人不僅沒有哭天搶地，也沒有怨天猶如，反而如火如荼的開始建設家園開墾土地。
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又三年免糧免役，種植田地十年即可花錢贖買自己租種的土地。
采用的也是以稅抵租的形式，也就是說交稅三十年之后，這塊地就是自己的了。
他們是按人頭分地，每人十畝，不論男女老幼都有。
也就是說一家至少也能分到二三十畝地，干上三十年，三十畝地就是自己的了！
這還不算啥，最讓靠山屯人氣不過的是，他們也是軍戶，每三個月，他們也要去領軍餉。
但是他們確不用上交，領了就是自己的，這讓靠山屯的男女老少怎么不羨慕。
這人啊就怕比，沒有比較還不覺得什么，這一比較，大家的心思就變了。
祖家自以為得計，身為遼東將門，把錦州經營的水潑不進，猶如鐵桶一般。
但是從一開始朱慈烺就已經用滾滾大勢強力滲透，把他們和普通百姓剝離開來。
還要祖大壽最終妥協了，選擇順從，要是稍有異心，那么祖家的結局一定很難看。
甚至想翻起一朵浪花都難！
要問王富貴最恨的人是誰，那一定是祖家，他們搶了自己的田地，搶了自己的錢，那些本來就應該是他的！
特別是靠山屯的村花嫁給了靠山西屯新遷來的一個青年之后，王富貴更是氣的兩天沒有吃飯！
那家伙不就是仗著自己家有四十畝地么，不就是仗著一年能領三十多兩的俸祿么！他即沒有我王富貴高大威猛，也沒有我王富貴好看！
我王富貴還會打獵！還會種田！還會射箭！憑啥不如那小子！都怪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