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龍血已冷
人類！
這就是米波最后權衡利弊以后所做的決定。
但為什么是人類？
大金牙和加科因對于米波的決定，都表示很難接受——雖然如果米波選擇加入豺狼人一方，他們估計也會是這樣一個態度。就這兩位的態度來論，從狗頭人一貫以來的傳統出發，他們最好是部族能夠一直保持著游離在外的態度。
加科因就不說了，這位導師沒幾年活頭了，再讓他轉變舊有思維方式幾乎不可能了。而當初直接遭受豺狼人攻擊的大金牙，就算是他也認為基于目前的情況，狗頭人和豺狼人之間的血仇也可以放下或者先緩緩再說。那筆血債已經用鮮血償還過了，雖然沒有摘得霍格的腦袋，但多少能算作是撫平了仇怨。
總而言之，這兩位就一句：
“貿然卷入這場戰爭，實屬不智。首領大人，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再考慮？我他么都考慮了一個晚上了！還考慮個屁！
米波冷笑著，從座位上走了下來。身上越發濃郁的龍血氣息和神選自帶的神圣氣質，讓本來還振振有詞的兩位自覺地閉上了嘴，俯首低頭，做出了臣服的姿態。
“你們認為，我的決定只是一時之氣嗎？到現在，你們還是認為我們該遵循老傳統，將腦袋埋在泥土里，然后對外界的一切不聞不問嗎？”
“兩位大人，時代變了！”
米波斬釘截鐵的怒吼，讓兩位狗頭人的眼中閃過了驚訝的神色，情不自禁地把頭抬了起來，看向這位甚至還尚未成年的首領。
“孤立，還有排外，它們有什么用？這套老傳統從達拉斯崔可蘇破滅之后，我們便開始奉行，奉行了兩萬余年！但是它帶給了我們什么好處？兩萬多年了，狗頭人再沒有成功組建過一個大型的王國，再沒有一個聲音能讓天南地北的眾多部族再次統合起來，再沒能重現遠古的盛世…”
“可是首領…”加科因舉手咳嗽了幾聲，虛弱地插話進來：“遠古的狗頭人王國，只是一個美好的傳說。而且就算是達拉斯崔可蘇，也只是真龍們附屬的王國，如今真龍們都沒有…”
“你是想說真龍都沒能重建他們的帝國，我們狗頭人就不能重建我們的王國了嗎？不，加科因，這兩者之間并不存在必然的聯系。”米波搖頭止住了加科因的絮叨：“別說喪氣話，而且你怎么知道高貴的真龍們沒有再籌劃重建帝國呢？”
“可是…”
“那個，你們在說什么？”
大金牙迷茫地看著米波與加科因，滿臉的迷惑。首領和老導師說出的每一個龍語單詞，他都聽得懂，但是那些深奧的詞匯…請恕他是個只會耍長矛的武夫，他是真的從未聽說過。
面對他的“無知”，加科因只能無力扶額。正當他打算向這位戰士長講述祖上的輝煌歷史時，米波卻伸手指向了茫然無措的大金牙。
“您看看，從大金牙的身上您看到了什么？我們老舊的傳統依然存在，但我們曾經的輝煌，卻連像大金牙這樣有地位有力量的同族都忘卻了。我們的歷史，如今只有通曉神秘者才能窺得一星半點。”
“為什么，連我們光輝而榮耀的過去，都變得如此諱莫如深了？難道很丟人嗎？就這么羞于啟齒嗎？如果族人都無法記住歷史，我們又怎么能奢望他們能夠記住我們狗頭人是榮耀的？難道非要等到忘卻了所有歷史，才算結束嗎？”
加科因此時看向米波的眼神很奇怪。歷史當然是重要寶貴的知識，不管再哪一個凡人種族中都是如此，但是在這個時代，在這個知識依舊被壟斷的時代，真的會有人無償地分享出知識嗎？狗頭人是有其他種族難以比擬的群體意識，可這并不代表私心斷絕。
但同時…老導師又不得不承認，米波說的確實是有道理的。
但這其中一切的道理，卻都是建立在米波那個大膽到甚至可以被稱為瘋狂的念頭上。
他想要重現遠古巨龍時代狗頭人的輝煌！
真是個瘋子！
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加科因最后什么都沒再說。他閉著眼睛向米波拱了拱爪子，然后就默默拄著貼身的拐杖，轉身離開了這里。留下還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大金牙一人，和這位瘋狂的首領待在一起。
米波也沒有再說些什么，只是用他沉靜的眼神注視著老導師離去的背影，直到那蹣跚的老人完全消失在了洞口的陰影中，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洞穴外，只剩獨自一人的加科因終于忍不住，顫抖地伸出爪子，摸向了自己的心口。感受著從爪心里傳來的微弱近乎于無的心跳聲，老導師的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難言苦笑，干涸的眼眶里時隔幾十年又一次變得濕潤起來。
“如果，如果時間能往前倒退一百年，或者八十年，甚至六十年…只要在我還沒有老去之前，如果有一個人，能像今天這樣對我發出如此瘋狂的妄想之語。那…那我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追隨他吧？”
“重現昔日的輝煌，這夢想真是太美好了。”
“美好到我這垂暮之人，都無法承受這夢想背后的殘酷了。”
太可惜了！恨不相逢未老時！
太可惜了！可惜如今，龍血已冷啊！
加科因哆嗦著身子，一股透骨的寒冷從身體里蔓延出來，一直到遍布了全身。隨著寒冷一同到來的，是深切的無力感。
死亡已經開始發出了他的預告函，那是任何壽數有定的生者都無法忽視的。
他真的是快要死了。
若是往常，他還有那一點心氣來“抵抗”這股莫名的寒冷。
只是現在，那點心氣散了。他的心里已經放棄了抵抗的念頭，輕輕閉上了雙眼，手中的拐杖鐺啷一下摔在了地上。他打算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
突然，一陣嘰嘰喳喳的喧鬧聲從他面前的過道里傳來。
心有死意的加科因迷惘地睜眼望了過去，只看到幾只不滿一歲的幼崽無人看護，正聚在一起打打鬧鬧。再一細看，那些幼崽們的手上都拿著幾件用木頭削成的玩具，或是礦鋤，或是長矛。
雖然年歲尚小，都還不會運用，只是在打打鬧鬧。可…
“真好啊，真幸運啊。”
老導師不知為何，又瞇眼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