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隨著眾人來到乾清宮內泰昌帝的寢宮的時候,泰昌帝的寵妃李選侍正帶著自己的兒子懷惠王,女兒樂安公主匆匆趕來。
兩方人馬在乾清宮門前碰面了。
在東林諸公眼中,后宮嬪妃,尤其是連正經貴妃名頭都沒有的李選侍并不是什么尊貴人物,光宗生病期間,曾經經不住李選侍的撕磨,召集過大臣,準備封李選詩為皇貴妃。但是李選侍當時鬼迷心竅,躲在帷幕后偷聽,并不甘心只是當一個貴妃,于是把朱由校從帷幕后推出來,說要封皇后,大臣愕然,皇帝不應,氣氛異常尷尬,幸虧禮部侍郎孫如游上奏說:“太后、元妃等人的謚號還沒有尊上,把這些事情解決后再封皇貴妃不晚,”于是巧妙地將李選侍封皇后一事拖延下來。
不料現在光宗明顯看著命不久矣,李選詩是鬧了個雞飛蛋打,到現在還沒有撈到任何封號。
后來左光斗和葉向高私下討論時,曾經評論過一句:“區區選侍喪心病狂,自比則天大圣皇后爾?”當時左光斗并不在現場,不然的話,可能就會直接開口訓斥,不會讓李選侍輕易下臺的。
而現在李選侍現在抱著兒子女兒過來是什么意思,是顯而易見的。
葉向高此時想要早些見到皇上,因此掃了一眼李選侍,并未避讓,直接邁步進入寢宮,跟在后面的眾人此時當然也不會對這個認不清局勢的選侍有任何畏懼,也是跟在后面走了進去。
李選侍看著進入寢宮的眾人的背影,姣好的面容也變得有些扭曲,揪著手中得深紅色錦繡面綢,冷語道:“一群外臣,插手皇家私事,著實該死!”
“皇上,首輔與諸位大臣已經到了,”李盡忠小跑著進入寢宮,跪在泰昌帝榻前。
此時得泰昌躺在病床上,面色潮紅,看起來精神不錯。
但是在諸位大臣都知道,這是最后得回光返照了。
皇子朱由校就站在泰昌帝邊上,一身明黃色袍子,神色緊張,還有些稚嫩得臉上汗水夾雜著淚水,看起來對于父皇還是有些感情。
此時,李選侍也帶著四皇子和樂安公主進了殿內。
沒有理會其他人,剛剛進殿得李選侍就哭喊著匆忙跪在泰昌帝榻前:“皇上,臣妾來看您了。”
泰昌帝輕呼了一口氣,對于李選侍的突然到來顯然沒有料到,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加理會自己的寵妃,而是有些吃力得扭頭看著殿內一眾大臣,緩緩抬起手招了招,語氣舒緩:“諸卿靠近些。”
看到泰昌帝這個樣子,葉向高也有些心痛,畢竟是自己輔佐的一朝天子,自己坐上首輔位置,如果君臣相和,泰昌帝能夠積極納諫用賢,廣開言路,為天下計,為百姓計,那數十年后就是史書上的一句:“泰昌盛世。”
他葉向高也能夠千古留名,為天下社稷,為百姓萬民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是現在,泰昌帝的樣子,自己的夢想要落空了。
“皇上,”葉向高語氣有些哽咽,向前邁了幾步,走到泰昌帝面前,而李選侍已經被幾個宮人攙扶著到一旁去了。
“朕讓諸卿失望了......”已經是最后時刻的泰昌帝回想起自己登基月余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有些荒唐,輕輕舉了舉手:“給諸卿賜坐。”
聽了泰昌的話,葉向高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水已經涌了出來,對著病榻上的皇上哽咽道:“是臣等之失,未能盡到臣子的責任,君父無錯!錯在臣工!”
低著腦袋站在隊伍最后的李元瞄了一眼這大明王朝數十年來已經幾乎看不到的君臣相得的場面,也有些無可奈何,生老病死,總是不能為人力所控制:“早知如此,何必呢?”
“皇上寬心,御醫們已經在商討法子了,圣上身系萬民和江山社稷,有祖宗保佑,不會有事的,”上一任的首輔方從哲也從隊伍中走出,對著泰昌帝勸道。
“朕的身子,自己明白,”泰昌帝難得露出一抹笑容,只是帶著一絲的苦澀:“幸而祖宗給朕的皇兒留了一班治世能臣,文能治世,武能安疆。”
言罷,泰昌帝招手將皇子朱由校招到近前,拉起皇子的小手,神情寬慰:“皇兒,朕要去祖宗那里認錯了,這天下......”泰昌帝頓了頓,還是說出了下一句:“就交給你了。”
“父皇......皇兒不想要天下,只想要父皇能夠康健起來,”朱由校聽了泰昌帝的話,立刻抽泣起來,身子不住的抖動,看起來也是真情流露。
“不論是不是真心話,這個將來的天啟帝,絕對不是后世所說的那般無能與昏庸,”李元此刻就站在角落之中,位置極佳,能夠將場內眾人的神情動作盡收眼底。
“皇兒凈說糊涂話,咳咳,”泰昌帝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語氣已經變得虛弱起來。
“來人,擬旨!”泰昌帝向著王安下了口諭,意圖已經很明顯了,想要立朱由校為太子了。
“總有人不想認輸啊,”李元一眼掃去,李選侍的嬌媚容顏上已經是怒氣勃發,顯然對于泰昌帝沒有考慮到自己的未來而憤怒。
“皇上!”果然,泰昌帝讓人擬旨的話音剛落,李選侍已經開口了,語氣中帶著顫抖與抽泣:“您走了,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么辦?”
李選侍一邊哭喊,一邊撥開眾人,一下子撲到了泰昌帝的床沿邊上,就連身材高大的韓爌都被扯到了一邊。
李選侍這一嗓子,讓殿內眾人皆愣住了,就連葉向高,韓爌,左光斗幾人都有些愕然,擬立太子的關鍵時刻,這個后宮中向來名聲不好的妃子突然跳出來干什么?
泰昌帝此刻說話已經帶著大喘氣,被李選侍這么一叫,也有些氣短。
“愛妃,你放心,孤走之后,皇兒對善待你們母子的,”畢竟侍候了自己幾年,泰昌帝對于這個平日里寵愛異常的妃子也有些情意,一邊說著,扭頭問向朱由校問道:“皇兒,你說是不是?”
“父皇放心,皇兒會以子之位禮尊母后的,”朱由校雖然對于這個傳言中虐殺自己生母的妃子心中不喜,但是現在父皇開口了,自己也只能應下。
可是有人并不滿意。
李選侍姣好的雙眉微皺,撒嬌似的對著泰昌帝道:“皇上還沒有給臣妾貴妃的名份呢,你讓大皇子怎么禮遇臣妾?”
此時的朱由校可還不是太子,一切都有變數。
“荒唐!”左光斗實在的忍不下去了,皇上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哪里輪得到一個妃子在這里指手畫腳,對天下之主說三道四:“天下從不聞以選侍之名向天索求貴妃之號的!”
左光斗對著泰昌帝躬身道:“臣請李選侍避席!”
葉向高和韓爌顯然并不想和這個貴妃有任何牽扯,對于左光斗的建議也是躬身附和,這個不識好歹的妃子,現在就不要添亂了。
“皇上,”李選侍這一聲叫的著實凄凄慘慘,斗大的淚珠已經掛在了臉色,撲在泰昌帝的龍被上呼喊著:“您看看,您看看,這些外臣,自命君子的大臣們,現在就等不及對皇家事指手畫腳,對臣妾呼呵斥責,而且皇子還小,萬一......”李選侍瞄了一眼左光斗充滿怒火的目光,心中一橫,說道:“伊尹之事,殷鑒不遠!”
此話一出,大殿內的氣氛立刻陰冷了幾分,這招太過歹毒了!
站在最后的李元雙眉一跳,心中卻是笑了出來:“李選侍的背后絕對有人指示,不然,憑借一個小小的選侍,敢在此時對著內閣大臣說三道四,換做張居正執政之時,這個選侍敢說出這樣的話,恐怕性格剛毅的張居正會越過皇上,直接讓太監將這個妃子拖出去亂棒打死,不要再給皇家丟人了。”
但是此時,大殿內,葉向高,韓爌等人看起來并沒有張太岳的手段與底氣。
“此時的關鍵,不是李選侍啊!”李元心中一嘆,直接邁出班列,從隊伍最后走出,在寂靜無聲的殿內顯得很異類。
直接越過眾人走到榻前,沒有向李選侍看上一眼,李元直接跪在有些愣神的泰昌帝床前,拱手舉過頭頂,朗聲道:
“臣李元,請立皇長子朱由校為太子,繼承大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