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三次和元嘉見面了。
許南梔不再緊張,或者說此時此刻的緊張,只是源自于小女生見心愛的男孩子時,那種帶著羞怯的緊張和期待。
周日這天一大早,許南梔便起床整理她看過的那些書籍。
因為昨晚答應了元嘉要給他書嘛,但是又不知道給他什么書才好。
就把自己最喜歡的那幾本拿了出來。
她文化程度也不高,深奧的書籍也看不來,平時看得大多是一些比較暢銷的書。
啊,還有這兩本初中時候看的言情…
要不要給他看呢,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梔子就把這兩本言情塞回到了書柜里。
那時候的言情很多讓人臉紅心跳的描寫呢。
絕對、絕對不能給元嘉看!
零零散散的各類書整理出來十本,她便像搬磚一樣搬到了小亭子的石桌上放著。
屋里屋外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天氣又悶熱,梔子都出汗了。
天空有些灰蒙蒙的,看起來像是要下雨。
梔子不想下雨的,細細的眉頭微皺,時不時跑到陽臺看看有沒有下雨。
她不是擔心元嘉下雨不來見她,而是怕下雨了他出行會不方便吧。
中午簡單吃了個午飯,她就準備煲糖水,煲的是番薯糖水,做好之后放到冰箱冷凍,等元嘉來的時候拿給他喝。
時間過得很快,十二點半的時候,梔子就洗了個澡,換上好看的裙子,簡單地打扮一下,然后一點二十分就來到涼亭這里,乖乖地等著元嘉過來。
院子起了風。
花圃的花兒都開了,風便帶來香甜的味道。
還有一些濕潤的泥土氣息。
隨著第一滴雨從高空落下,擊打在綠葉上,碎成一朵小花,更多的雨便淅淅瀝瀝地落下來了。
這是梔子第一次在下雨天獨自呆在院子當中。
雨勢雖然不大,但在涼亭中的她卻依舊有種孤零零的難受感。
母親撐著傘過來了。
“梔子,下雨啦,要不進屋里等吧?”
“不要…”
梔子倔強地搖了搖頭,說好了要在小亭子等他的。
“那我陪你一起等。”
“我…我會不習慣的啦…沒事的…亭子不漏雨…也不大…”
白妍沒辦法,只好留下來一把傘,自己在門廊處看著她。
梔子其實很想回屋里的,她已經適應了陽光下的院子,這種雨天當中,她呆在院子里時,心里頭難免會有一種恐懼感。
但依舊咬牙堅持著,不斷地告訴自己,如果連這都做不到,那還怎么出去跟元嘉生活。
她就這樣想著,即便臉色有些發白,秀發也被風出來的水霧濕潤,卻也沒有離開小亭子半步。
燕子順滑地從天空的雨絲間劃過,落到她的窗臺上,這種程度的雨對燕子造成不了困擾,梔子便看著它們,心里不知不覺平靜了很多。
待到兩點鐘的時候,雨更大了一些。
天色變得暗暗的,她耳邊便只聽到雨滴落在樹葉上的聲音、落在屋檐上的聲音、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落在錦鯉池水面上的聲音…
梔子的目光有些出神,呆呆地看著院子門口。
像大雨天里等待家長來接的小朋友一樣,其他小朋友都已經回家了,只剩她自己在雨中等待著,夜幕即將降臨的那種孤獨感。
期待中,元嘉出現了。
他撐著一把灰色的大傘,雨滴打在扇面上,匯成水流,順著扇骨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腳邊。
潔白的鞋面上,沾染了泥水的斑駁痕跡。
只是他仿若未覺,似乎這場雨對他帶來不了任何的困擾。
他微笑著,透過雨幕,遠遠地看著亭子里的梔子。
像是陽光。
讓梔子在一瞬間感覺到了溫暖和光亮,好像雨停住了一樣。
于是便像終于等到了家長來接的小朋友那樣,忍不住鼻子一酸,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喉嚨像是有石頭卡住,發出悶悶的聲音:“你…你怎么才來接我啊…”
“元嘉…”
梔子站了起來,有種忍不住朝他撲過去的沖動,不過還是矜持了下來。
于是大步朝他的方向跑去,好像忘了正在下雨呢,就這樣從亭子里跑出來了。
元嘉也朝她跑去,撐著傘幫她擋住雨。
“傻瓜,下雨呢,不怕淋壞了啊?”
“不怕…”
“你今天真好看。”
元嘉總是夸她好看,但和白妍夸她的時候,給梔子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元嘉的夸獎,聽在梔子心里,像是摻了蜜一樣甜。
“唔…”
梔子不善挑起話題,便就這樣在元嘉身邊站著。
傘的面積就這么大,遮著兩個人,位置便有些擠了。
元嘉左肩被雨水打濕,梔子緊貼在他身邊,身上還是干燥的,而且因為兩人貼得近,元嘉甚至能聽到梔子撲咚撲咚的心跳聲。
能看到她從脖子開始,一直到耳廓都變得粉紅起來,像是一個小火爐似的,散發著熱氣。
兩人呼吸著對方呼吸的空氣,近距離感受對方的味道。
愣是在這雨中傻乎乎地站了兩分鐘,一動都沒動。
梔子突然發現…
下雨好像也不那么討厭了…
等回過神來,才有些奇怪,剛剛自己怎么就突然跑過來了,還這么大膽地鉆到他的傘下。
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梔子一定像前兩次一樣,只能身子軟軟地在亭子里等元嘉過來欺負她了。
直到元嘉很自然地拉起她的小手,梔子突然便感覺心跳漏了半拍一樣,瞬間被溫暖和安全包圍,傻乎乎地就跟著他走了。
雨還在下,甚至更大了,但在梔子此時的眼中,已經是晴空萬里。
“雨大,我們去亭子坐。”
“嗯…”
元嘉牽著她來到小亭子坐下,將傘收起來,斜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雨水就順著傘尖留下,在石地板上匯聚成一個凸起來的水鏡。
水鏡倒影著亭子、木欄、花草、樹木、元嘉、許南梔、天空…
見梔子正看著地面上的水鏡發呆,元嘉便好笑道:“你看到了什么?”
“唔,顛倒的世界。”
梔子說道。
突然就覺得有些浪漫起來。
元嘉跟她聊著天,然后像變魔術似的變出來一個很漂亮的鸚鵡螺。
“吶,這個是卉卉送給你的禮物,她昨天在海邊撿的,說要送給你呢。”
“送、送給我嗎…”
“嗯。”
梔子接過元嘉手里的鸚鵡螺,果然非常的漂亮,一想到這是元卉送給她的禮物,就更是喜歡了。
“喜歡嗎?”
“喜歡!”
“卉卉聽到你說喜歡,一定高興成一個氣球了。”
梔子經常在視頻里看見元卉,前兩天在和元嘉的視頻聊天中,她還跟卉卉打招呼了。
只不過她比卉卉還要膽小。
梔子輕輕摩挲著手里的鸚鵡螺,溫柔地笑道:“元嘉,卉卉很喜歡你這個哥哥呢…”
“怎么說?”
“因為她其實還不認識我呀…”
元嘉笑了笑道:“你不是外人啊,她把你當姐姐呢,上次視頻后,一直夸你真好看。”
“真的嘛…”
梔子眨眨眼睛,這算是她除了元嘉之外,收到過別人最好的認同了。
元嘉點了點頭。
也許有一點點不同…卉卉沒把梔子當姐姐,而是當成妹妹…
“我煮了番薯糖水。”
梔子打開石桌上的保溫煲,舀了一碗糖水出來。
元嘉就看著她,時光就好像很慢很慢一樣,看她那樣認真地盛糖水,還有俏臉的緋紅,亭子外的雨還在下,跟陽光不一樣,這會兒的梔子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你嘗嘗啦…”
“嗯。”
元嘉端起碗,開始喝糖水,梔子就坐在他身邊,有些緊張期待地看著他。
比起之前做飯給元嘉送過去,這樣子在她面前吃她做出來的食物,讓梔子感到了巨大的滿足。
元嘉也拿起碗給梔子裝了一些糖水,兩人就邊吃邊聊天。
雨還不停呢,梔子打算跟元嘉牽手逛院子的計劃就落空了。
重新坐回到亭子邊的木欄長椅上,雨水順著瓦片流下,擊打在身后的地面上,發出來催眠曲似的聲音。
兩人坐得很近,元嘉在左邊,梔子在右邊,中間的手有些無處安放,一不小心碰到了一起,便像觸電似的快速閃開,卻又舍不得那一瞬間的溫柔,便又偷偷摸摸地溜了回來,再次相觸…
直到元嘉緊緊地握住梔子的小手,讓她紅了臉,眼眸似水,低著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卻感到巨大的溫暖和安心。
心晴的時候,雨也是晴。
身體不知不覺地朝他靠近、再靠近,像是相互吸引的磁鐵…
直到依偎在他的身側,腦袋輕輕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
梔子一動不動,元嘉也一動不動。
兩人靜靜地感受著彼此間的心跳,感受著肌膚緊貼的熾熱。
梔子長長的秀發順著元嘉的肩膀滑落,有著幽幽淡淡的溫柔香氣,夾著雨的味道一起鉆進他的鼻腔。
他心臟跳動的聲音通過胸腔的共振,傳遞到梔子的耳朵中,她能聽到、能感受到這無比的真實,就好想好想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啊。
元嘉能感受到梔子繃緊的身軀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漸漸舒緩了下來,她的呼吸平穩,像是被安全感包圍的嬰兒。
“梔子能想象夢想中的生活模樣嗎?”
元嘉看著亭子外的雨幕,柔聲問道。
他的聲音不大,卻能讓梔子在嘈雜的雨聲中清晰地聽到他說的每一個字。
“能。”
梔子也輕聲回答著元嘉,她能感覺到自己好像進入了一種神奇的狀態當中,思維前所未有的清晰,心跳呼吸很平穩,但卻又不是完全清醒的,好像在夢中一樣。
“那是一個什么地方呢?”
“一個無人之境…這里有屬于我們的小木屋…嘰嘰喳喳的小鳥在樹上筑起了巢…夏夜里星河燦爛…黃昏時沐浴晚霞…你抱著我…我們坐在門廊前說著話…我靠在你懷里…很溫暖…很溫暖…”
“你擁有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對嗎?”
“嗯…”
“大雨過后的清晨很干凈呢,你能聞到雨的味道嗎?”
“能…”
“什么味道呢?”
“濕潤潤的…有花的香氣…有泥土的味道…”
“聽到什么聲音呢?”
“小鳥在嘰嘰喳喳…屋檐上的雨落在水洼里…還有風聲…”
“你愿意走出去,親眼看到更美麗的世界么?”
“我在小木屋里…”
梔子的神情似乎有些掙扎,她的眉頭輕輕皺起。
元嘉輕輕握緊她的小手,她的眉頭便漸漸舒展開來。
“你愿意帶我一起走出去,親眼看到更美麗的世界么?”
“愿意。”
“我牽著你,我們一起走出了小木屋。”
在元嘉的引導下,梔子離開了小木屋,走到了外面的世界中去。
在催眠狀態下,治療廣場恐懼癥效果很好,可以通過引導想象,將自己暴露在外界當中,消除潛意識的敏感性。
梔子有屬于自己的‘安全島’,元嘉就是她的‘安全島’,而且是唯一的,任何事物都難以取代元嘉給梔子帶來的感受。這座安全島不是元嘉建立的,而是梔子自己建立的,從高一那時候開始,梔子就抱著元嘉的那一次救贖一直堅持到現在。
哪怕在催眠的想象中,她也很難獨自走到外面去,但是只有跟元嘉一起,梔子就像是被安全包圍一樣,可以勇敢地嘗試走到外面的世界去。
系統性脫敏療法的核心,就是一步步降低對應激因素的敏感程度。
先從想象,再到現實,先從有元嘉陪著,再到沒有元嘉陪著…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元嘉不求速成,只求梔子能夠在這一點一點的嘗試中,得到基于靈魂本質上的進步和成長。
元嘉能感覺到,靠在他肩膀上的梔子,隨著想象慢慢走到了外面的世界,身體開始慢慢繃緊。
他再次握緊她的手,柔聲道:“沒關系的,我在你身邊。”
這樣的安慰持續了兩分鐘,梔子的身體放松下來,呼吸和心跳也逐漸平緩。
“你看到了什么?”
“好多人…密密麻麻的人…”
“他們在做什么?”
“他們都在看著我…”
梔子的身體再次繃緊了起來。
這也是她社交恐懼癥和廣場恐懼癥相互作用的結果,她總是潛意識地認為,走到外面的世界就會遇到很多的人,而且這些人總是盯著她,讓她感到很不自在,很恐懼。
“他們為什么看著你呢?”
“我說話…結巴…他們…都笑話我…我不結巴…我不結巴…但他們都不信…他們不和我玩兒…他們在看我笑話…”
梔子的身子輕輕抽動,說話也在哽咽著,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滑落,落到元嘉的肩膀上,像滾燙的巖漿,刺得元嘉都心疼起來。
她的性格隨了母親白妍,本就是抑郁質,不善與人打交道的,而年幼時的經歷成了她巨大的傷痕,越是逃避,就越傷得深。
“你能握緊我的手嗎?”元嘉柔聲說著。
便感覺梔子的手反過來握緊了他的手,那般地用力,幾乎是遠超她平時的力量,甚至讓元嘉都感覺到皮膚有些生疼。
他沒有動,就這樣任由梔子大力握著。
“我在你的身邊,我在乎你,我喜歡你,我需要你。”
暴露在了人群中被眾人所嘲笑厭惡的梔子,聽到了身邊元嘉的話,她的身子一震,淚流的更兇了,甚至不自覺地痛哭起來,像孩子一樣緊緊被元嘉抱著。
元嘉很用力地抱緊她,只有這樣的用力,才能讓她感覺到真實,像是在懸崖邊被緊緊地拉住了一樣。
“元嘉…嗚嗚…元嘉…”
梔子還在深度的催眠狀態沒醒過來,一邊哭著一邊喊他的名字,像是迷路的小朋友一樣。
她的社交恐懼已經持續近二十年之久,已經沒法通過催眠去清除具體的誘因了,幾乎每一件與人接觸的事,都是她的誘因,元嘉只能把她的這種情緒引導出來,然后告訴她一件事。
“我在,我就在你身邊,我在乎你,我喜歡你,我需要你,你是我的世界。”
元嘉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清晰地告訴著梔子這一件事情。
梔子依偎在他懷中,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只是還在哭呢,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哭,還下意識地往元嘉身上拱了拱,像是一只尋找溫暖的小貓咪。
“他們還在看著你嗎?”
“嗯…”
“你能抬頭看他們嗎?”
“唔…”
懷里的梔子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她才不要看那些人。
“你不看他們,怎么知道他們在看你呢?”
“我在你身邊,我拉著你,你是安全的,他們都被關到了籠子里,你在籠子外看他們。”
元嘉給梔子的潛意識植入了新的概念,一直以來,梔子都覺得自己像是在籠子里,而別人在籠子外看她,但現在元嘉巧妙地把這個關系調換了過來。
就像看籠子里的老虎一樣,梔子抬頭去看他們了。
“他們是什么表情?”
“像是石頭…”
這是梔子的第一感覺,雖然那些人還在,表情也都是冷漠、厭惡、盯著她的,但同樣的動作,現在卻好像沒有了意義一樣,就像是他們都變成了石頭,這些都是表象,而沒有了實質的內涵。
這是元嘉之前一直重復‘我就在你身邊,我在乎你,我喜歡你,我需要你,你是我的世界’這句話帶來的效果。
眼神這種東西,其實都是自己腦補出來的,比如一個人覺得對面女孩子看了他一眼,就覺得對方喜歡他,然后連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而對方實際上只是單純的看了他一眼而已,跟看腳下的路沒有區別,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都是自己腦補出來的。
你平時騎著共享單車去上班時,會在意路人的目光嗎?不會的,你只會在意,跟你一起等紅綠燈,開著寶馬的同學,搖下車窗跟你打招呼時的目光,而且大概率會覺得對方的眼神讓你很不舒服,假設這個開寶馬的是你曾經追過的女孩子,那么你更是恨不得立馬繞道走才好。
對社恐患者來說,他們在意所有人的目光,是所有人,哪怕走在路上并不認識的陌生人。
于是便覺得猶如芒刺在背,渾身難受,甚至覺得恐怖。
覺得所有人都用奇怪地眼神看著自己,覺得所有人都把自己當成笑柄。
因為在乎,所以害怕。
但當你不在乎其他人的時候,那么其他人的存在,就變成跟路邊的石頭沒有什么區別了。
“我在你的身邊,我在乎你,我喜歡你,我需要你。”
元嘉柔聲重復了這句話,梔子現在的情緒比較穩定。
“不僅僅是我,媽媽和爸爸也喜歡你,在乎你,需要你,卉卉也非常喜歡你,還有我家的貓,你的西瓜,窗臺邊的燕子,它們都很喜歡你。”
“所以,梔子能勇敢地跟這些石頭們說一句話嗎?我來念,你來說。”
“嗯…”
梔子縮在元嘉懷里,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感受著他的溫暖,她要勇敢地對這些‘石頭’說話!
“我不是為了全人類喜歡而存在的,就算全世界都嫌棄我,但只要我在乎的人需要我就足夠了,你們只是石頭而已,我又不用在乎石頭的看法。你們只是在路邊,而我要去路的那頭,奔向我在乎的人。”
“石頭沒聽清,梔子再大聲一點告訴他們。”
于是梔子很努力,很大聲地又告訴了石頭一遍。
在梔子說完之后,元嘉輕輕地抱住她,梔子只覺得被濃厚的溫暖所包裹,好像奔過了那條路,撲到了喜歡的人懷里一樣,讓她在與石頭的抗爭中,得到了最積極、且及時的反饋。
“走過了那條路,你要帶我去看什么?”
“晴朗夜空下碎碎閃閃的星子…”
“還有冬天里仍然青蔥的樹木…”
“帶著奶香味兒的小貓咪…”
“落到手心的第一片雪花…”
梔子的思維很活躍,在催眠狀態下,她的想象力發揮到了極致,暢想著一切讓她覺得美好的事物,因為她拉著元嘉,她要帶元嘉去看這些她覺得美好的東西。
不知不覺間,元嘉結束了催眠的引導。
梔子已經不是靠在他肩上了,而是縮在他懷里,像卉卉一樣溫暖地被他抱著,呼吸均勻地安靜睡著覺,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呢。
元嘉一動不動,現在輪到他好難受了啊,只好不斷地將注意力轉移到外面的院子中,看著這場淅淅瀝瀝的雨。
他也閉上了眼睛,悠長悠長地呼吸,仿佛天地間只剩這場雨,和懷里的梔子一樣。
安靜的小亭子坐落在雨幕當中,感覺被整個世界擁抱。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照在眼皮上,映成橙紅色,元嘉瞇了瞇眼,慢慢睜開。
雨停了。
雨后的世界很干凈,陽光落在濕漉漉的石板小路上,折射著光鱗,蝴蝶重新在花朵間飛舞,小鳥在枝頭蹦跶,震落一串珍珠似的水珠。
元嘉一動不動,在他懷里的梔子也一動不動。
只是元嘉能感覺到,梔子的心跳在加快,而且很快很快,像小鹿亂撞似的,撲通撲通的。
她已經醒了,或許比元嘉察覺更早的時候,便已經醒了。
但基于少女的羞怯,梔子根本不敢醒來,只能繼續裝睡,也正好趁機能在他懷里多呆一會兒。
梔子還有些迷糊呢,怎么自己靠在元嘉肩膀跟他說話,說著說著就撲到他懷里去了呢…
這可怎么辦呀…
媽媽一定看到了…
該怎么解釋啊…
不過真的好舒服,好溫暖,好想就這樣一直睡著不醒來啊…
元嘉動了,他脖子有些僵硬,低頭看了看懷里的梔子,見她還在裝睡,眼皮一直在顫動,白皙的脖子到耳尖都是誘人的緋紅色,讓他特別有種沖動,想低頭親她一下。
他知道梔子肯定不敢‘醒來’,便只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將她輕輕扶起。
梔子裝睡還裝得有模有樣的,小腦袋晃晃悠悠地,時不時還偷偷撞元嘉一下。
“醒來啦,等晚上就睡不著了。”
聽著元嘉的話,梔子用力眨了下眼睛,然后慢慢睜開眼。
看到的是雨后天晴的世界,夕陽光斜照在兩人身上,還有元嘉臉上溫柔的笑。
梔子的臉好紅好紅,慌忙道:“啊…我怎么睡著了…”
倒在他懷里的事,只字不提。
“現在感覺怎么樣?”
梔子知道元嘉在問剛才的事,她只記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的內容有些記不清了,但隱隱約約地,好像覺得自己不一樣了起來,有種很輕松的感覺。
“唔,很好…”
這次的催眠治療,使得元嘉成功地為梔子植入了積極的心錨,或者說在潛意識里帶來了新的認知。
那么以后的見面,元嘉就需要更多的,去幫助到梔子利用積極的心錨去突破自己,比如嘗試著,陪她走出家門,陪她去見其他人,一點一點地加深這種積極的認知。
而這些,才是整個過程中最重要的部分。
梔子倒是沒考慮這些,滿腦子都在回味剛剛撲在元嘉懷里的那種感覺,像是偷吃了蜂蜜的小熊一樣。
元嘉被她壓著胳膊睡了半天,手都麻了。
便拉過來她的小手,打開她的手心,然后把自己的手心也打開,掌心對掌心貼了上去。
梔子瞬間紅了臉,卻也沒抽回手,低聲道:“干嘛啦…”
“送給你。”
“是什么?”
“我手心里有一千億顆星星。”
直接說手麻了不好嘛!
被元嘉這樣一搞,梔子就覺得渾身都酥了。
看到元嘉在笑,梔子又羞又惱,就反手握住他的大手,還哼的一聲。
沒有忘記昨晚答應梔子的事,元嘉拿出來手機,準備和梔子合影。
“來,梔子坐這邊。”
“就這不行嘛…”
“這里反光,拍的丑,我來丑,你來美。”
于是梔子就坐到了元嘉左邊,兩人中間的手拉著,元嘉想拍到鏡頭里,梔子害羞,又把牽著的手藏到鏡頭外,最后實在拗不過元嘉了,只好依著他。
元嘉右手拿著手機,自拍了好幾張合照。
果然元嘉丑,梔子美。
“那我要回去了哦。”
元嘉抱著梔子送她的書,梔子陪他一起走到院子門口。
“元嘉…你什么時候再來看我呀…”
梔子依依不舍地松開他的手,不知為何,她感覺今天呆在院子門口看外面的世界時,心里那種壓抑的感覺減輕了很多,讓她覺得似乎能嘗試著走出去試試看。
元嘉讓她先習慣和穩定住當前狀態,這些才是一點一點進步的基礎。
讓梔子不斷有新的期待,生活也就有了意義。
等下次見面,他會陪她一起去努力。
元嘉承認自己很偏心,對于梔子,他幾乎愿意用無限的時間和精力去陪她。
“乖啦,等周末卉卉放假,我帶她過來好不好?她很喜歡你。”
“嗯嗯!”
除了元嘉之外,梔子這近十年來,就要接觸另外一個陌生人了。
她不覺得很緊張。
手里還拿著元卉小朋友送給她的漂亮大海螺呢。
心里充滿期待。
(感謝烏龍鐵觀音盟主的十萬賞!貓大王的老盟主了!非常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