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的未來沒有想象中糟糕
陳父看完手冊之后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他去了休息室，陳遠則來到了辦公室跟元嘉咨詢。
陳遠今年十八歲，身在復讀班里，學習成為了他生活中唯一的事。
每天早上五點半就起床，自己在床上開了小臺燈背單詞，六點二十分教室開了門，就過去教室早讀，中午放學的時候要是老師不拖堂，他立馬第一個沖出教室到飯堂打飯，十分鐘吃完回教室看書，要是拖了一會兒堂，就在教室自習半小時之后再去飯堂打一些剩飯，就這么十多分鐘的排隊時間都不敢浪費。
緊湊的學習把一天的生活時間排得滿滿的，他甚至都有些麻木了，有時候也會發呆，問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樣的生活。
他想不出來。
好像自己活著的意義就是考個好大學。
要是遇到考試前夕，那就更加痛苦了，因為考試綜合癥發作，他幾乎整晚失眠，他惶恐明天會考不好，或者覺得哪個知識點沒復習到位，半夜也要爬起來打著小電筒看書。
他不想考差，卻每次都發揮失常，這讓他異常地痛苦。
“這里坐，書包可以放下來，里面裝著啥呀，看起來這么重。”
元嘉很隨和地起身將陳遠迎進來，順便幫他把肩上的書包卸下，提在手中只覺得一沉，仿佛實質的壓力一樣。
“是一些書和資料…以前用過的…這次請假回家就一起帶過來，等下午帶到學校去…”
陳遠解釋道，書包不在了，他被壓下來的佝僂身體也挺直了幾分。
“你的鞋子很帥啊，平時打球嗎？”
“以前打，現在沒時間就不打了。”
“連睡覺都沒時間嗎？看你黑眼圈很重啊。”
陳遠就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沒有說話。
閑聊了一會兒，陳遠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急于解決自己的考試綜合癥，這樣的閑聊簡直是浪費他寶貴的學習時間。
“元老師，你有什么辦法可以讓我考試的時候不緊張嗎？我網上看過一些說心理暗示之類的，好像不太管用，所以想請教一下你。”
看著陳遠急切的目光，元嘉搖搖頭，微笑道：“你說的方法我都試過，但都沒用，反而讓我更緊張，連原有的思路都被打斷。”
陳遠捕捉到了話里的關鍵信息，驚訝地抬頭，看著元嘉的眼睛：“元老師以前考試也會緊張？”
“你覺得像嗎？”
“不像…”
陳遠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元嘉，怎么看都是一個非常自信且從容的人，怎么可能考試會緊張呢。
“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很自信，好像沒有什么能讓我害怕？”元嘉問道。
陳遠點了點頭。
“我以前跟你一樣，也患過考試綜合癥。”
聽聞元嘉的話，陳遠再次抬頭看他，只覺得元嘉的氣質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有的自信不見了，眼中透露著濃濃的焦慮，好像是一面鏡子一樣，從這面鏡子里，陳遠看到了自己。
“元老師你…”
角色似乎調換了過來，變成了陳遠是心理咨詢師，而元嘉是一名考生，他緩緩地訴說著自己曾經的經歷。
元嘉跟他說著當初自己考試前的期望、對考試結果的看重、考試時卻抑制不住的緊張，老師、同學、父母的不解…
相似的經歷如同翻版，兩人的頻道瞬間搭上線，在這一刻元嘉和他達到了共情。
陳遠感覺好像是找到了知己！
陳遠不再懷疑元嘉，他不可思議地問道：“元老師當時是怎么走出來的？”
元嘉恢復自信的笑容，說道：“當你立足于未來往過去看的時候，自然就不會再緊張了。”
陳遠搖搖頭，表示不太明白。
元嘉說道：“你的未來也可以像我這么自信。”
陳遠愣了愣，莫名地對元嘉信任起來。
“你閉上眼睛，舒緩自己的身體，聽著我的話，想象屬于你的畫面，越細致越好，開始放松…”
聽著元嘉的話，陳遠便閉上了眼睛。
“現在你正處于高考的考場當中，你很緊張，因為這次考試關乎你的未來…”
陳遠很快便進入了想象畫面，因為這樣的場景他不知想象過多少次。
“毫無意外地，你考砸了，原本正常發揮至少一本的成績，卻只是勉強上了個二本…”
陳遠想象著畫面，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靠在椅子上的眉頭也是緊緊地皺著。
“開學那天，你來到了這所大學，跟你預料地不一樣，這里的圖書館嶄新漂亮，同學的面孔也都輕松愉快，還有一名長相清秀的女孩跟你熱情地打招呼，對你說歡迎入學…”
“這里或許沒有浙大好，但也沒有想象中的糟糕，你自由自在地學習，遵循自己的心意，跟那個清秀的女孩談了一場戀愛，你發覺自己深深喜歡這樣的日子和她…”
“你拉著她的手，在田徑場邊散步，一個球滾到你的腳下，你笑著把球拋回給場上的同學，回想起當初的高考，然后轉頭跟她說，很慶幸遇見你。”
“她問：要是生活拐了個彎，我們會怎么樣？你笑了笑沒有說話，卻握緊她的手，現在就挺好的。”
“畢業之后，你們結了婚，生活甜蜜，你的事業也走上了正軌，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發展。”
“請你堅信，這就是你的未來。”
從跟陳遠交談開始，元嘉就在他潛意識里傳遞著一個消息：我跟你一樣也是考試綜合癥，我克服了它，而且我的未來很自信從容。
在兩人共情的狀態下，陳遠自然而然地也跟著信心大增，覺得元嘉可以，那么我也可以。
聽著元嘉的話，他很自然地就想象著屬于他自己的未來畫面，甚至還腦補出了更多的細節。
元嘉沒有打擾他，讓他靜靜地想著，這也是一種放松。
考試綜合癥產生的很大一部分因素，便是患者總是不自覺地去想考砸之后的后果，而且都是負面的，無形中就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好一會兒，陳遠才睜開眼睛，真的感覺自己像是經歷了一場‘考砸之后不一樣的人生’那樣。
“現在感覺怎么樣？”
“唔…還行…”
陳遠不知想到了哪位姑娘，目光有些游離。
“那如果基于這種未來，現在再讓你重新參加一次高考，你覺得怎么樣？”
“好像、沒什么大不了的…”
陳遠說著，他有些驚訝自己居然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你有想過自己想要什么樣的未來嗎？”
“不知道…”
“不知道就用排除法，是像現在這樣，每天被學習占用了所有的時間，高中時為了考上更好的大學，大學時為了拿到更好的工作么？”
“不是。”
“想談一場戀愛嗎？”
“想…”
“想好好地打一場球嗎？”
“想…”
“那這些跟你考得好考得差有什么關系呢，高考只是一次檢測，一時的得失也說明不了什么，或許另一個不一樣的未來，會讓你過得更開心呢？”
元嘉起身拉開窗簾，陽光照進來，辦公室明亮溫暖，他的臉上也沐浴上一層光澤。
“緊張的時候你就問一下自己，這場考試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陳遠恍然大悟，細細地幻想著自己想要的生活，一直以來他追求的都是父母所讓他追求的東西，根本沒有真正思考過自己的內心。
自己一直糾結的煩惱，其實真沒什么大不了的。
“老師，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