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家那不知道外面的事,知道了也沒心管。
豆渣熬的臉色發黃,眼圈發黑,豆祖母、豆祖母和付溫氏不脫衣的照顧,晚上留一個人不睡覺盯著。
付昔時也被染上,身上出現水泡,奇癢難忍。她忍著,想到兒子們和她一樣癥狀,小兒怎么忍?
聽兒子哭的聲音都沒有,偶爾哼兩聲。
她的心都要破碎。
她開始發熱,昏昏沉沉,聽到親娘小聲哭。
付昔時努力睜開眼,看親娘跪在屋子中間,雙手合十。
“痘娘娘,要帶就帶我走,當年帶走了我的原江,讓我沒了半條命,我的兒,娘的原江,娘年年給你燒紙,你求求痘娘娘,留下大鐵三個,沒了大鐵幾個讓你妹咋活?痘娘娘,信女年年給你上香,求娘娘保佑我家外孫,信女給你磕頭。”
雖然她很小聲,夜里寂靜,窩在床那頭的包姥姥和豆陳氏都聽見,倆人死死咬著牙,豆陳氏用被子捂著嘴。
付昔時眼淚不停的流,屋外豆渣站在窗戶下大口喘氣,壓著哽咽。
靜靜的屋子,聽得到抽泣聲、粗粗的吐氣聲、壓著的哽咽聲。
誰都知道這會沒人睡著,但,沒有人出聲。
付昔時扭頭看向屋子中間的小木床,大鐵三個睡著,親娘跪在地上扶著木床欄桿看著他們。
大鐵伸手想抓臉,親娘輕輕握著他的手,他哼哼,二鐵前幾天哭的嗓子都啞了,這會昏睡,焱華突然哭。親娘摸著他的臉,小聲說:“不怕不怕,外祖母看著哪,外祖母等你們好了帶你們去外祖家。”
聽到兒子們的哭聲,雖然聲音不大,那種微弱的、哀哀的聲音,付昔時的心如河面的冰裂開,疼痛隨著裂縫散開。
她這會知道親娘說的沒了半條命是什么感覺,如果大鐵他們有事,她無法活,活著,心中的裂痕一輩子難合上,無時無刻的隱隱發疼跟你一輩子。
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不止是掉下來,更是扯著親娘的心一起下來。
為母則強,因為母親的心在孩子那,所以要頑強。
付昔時不再流淚,她緊握兩手,吐出一口氣。
我活著,我兒子們活著!
白天,付昔時強迫自己吃東西,吃了吐也得吃,大鐵幾個餓極了喝點羊乃,其他啥也不吃,但也時不時喂米粥。
包姥姥她們更是把飯塞進自己嘴里,必須吃飽,不能孩子沒好,她們再倒下。
豆渣負責做飯、熬藥,端屎端尿,一遍遍的把藥粉撒在整個宅子,角落里都不放過。
豆家大門緊閉,外面任何事都不知道。
豆包氏那天打了架,臉上掛了彩,被鐵栓祖母抓破,她是狠狠發了氣,最近心里難受害怕堵的她心都要炸開。這下好了,像一塊壓在心中的大石頭抬起來露個縫,能讓她喘喘氣。
回家后換了衣服梳好發髻,馬上去找親家小姑娘。
“大鐵他姨,你是好樣的,知道幫著大娘,不然大娘還不能狠狠的揍她。哼!下回再讓我碰見她,還往死里揍!到時你學你姐那樣,給我遞板磚,我一板磚下去給她開瓢。就是剛才怎么忘了拿板磚了。”
付昔云眼睛轉了轉,說道:“大娘,以后打架別照人家臉上打,那樣只是看著傷的重,還讓人說嘴。”
豆包氏一拍大腿道:“你說的對,就是我氣上來哪里去想打哪里?直接往臉上呼,過癮,解氣。”
“光解氣也沒用呀,到時要賠人家銀子。大娘賠過沒?”
豆包氏停頓,不好意思道:“賠過,可我以后見了那人就罵,罵人不能讓我賠銀子吧?”
“大娘,罵人不是罵臟話才叫罵,我娘罵人不吐臟字罵的人吐血,我學不會。”
豆包氏上下看看她,說:“我看你嘴皮子也利索,以后不吃虧。對了,你姐怎么會罵臟話的?”
付昔云道:“是嫁了人才會的,我姐以前從不罵人,性子也好,膽也小,我娘說是嫁人被嚇住了才變了樣。”
豆包氏兩眼往上翻,一看你就不是善茬,你大姐還能好性子?跟野狼似的。
不過孫子的娘像野狼好,能護著孫子,不像長平他娘窩囊,兒女都護不住。
經過這一場打架,豆包氏頓時把付昔云歸為自己人,她拿出一兩銀子塞過去,“這是大娘給你的,你攢著當嫁妝,以后你婆家要是欺負你,找大娘,大娘給你做主。”
付昔云塞回去,“大娘,我不要,留著給大鐵他們用。”
提到大鐵,豆包氏臉上暗下來,她收回銀子,抹抹眼淚,說:“你不要我去廟里上香用,我難受呀,大鐵他姨,我沒想到會這樣,大鐵是我親孫子,寧愿自己不活了也得讓他們好好著。大娘不怨你那天說大娘,是大娘害了大鐵他們,你大伯都不和我說話,天天和你爹干活,我沒法回家去看,憋的難受。”
付昔云:…
所以跑來和我說心里話了?估計你和我姐都沒坐下來好好說過話吧。
豆全柱哪里是不和老妻說話,他是累的呀。
不去學堂,他不能成天呆著看親家干活吧,主動要求干活,付二棟看他啥也不會,就讓他看著驢推磨。
做油豆皮的黃豆要磨的更細,手拿著笤帚把黃豆渣反復撥拉,站著不說,有時還要跟著走。
豆全柱從沒長時間的干過體力活,在家里要幫忙也是一些輕巧活計,老妻從不讓他干重活,轟他回去看書。
最近呀,他是腿也疼,腰也疼,有時半蹲著弓著腰撿渣子,大腿根疼。
想想百姓苦呀,為了賺點吃飯的錢,干不完的活,就這也沒賺多少。
豆全柱算了算成本和賣價,利潤微薄,真是血汗錢。
他以前也知道豆家全靠老妻,所以他體諒容忍老妻一輩子。現在是有了更加深刻體會,不容易呀,太不容易了。
以后要好好待老妻,她要罵人就讓她罵我吧,是丈夫無能。
付原海見大姐婆婆和二姐突然好起來了,倆人一起干活,吃飯時豆大娘還給二姐夾菜,不知她倆之間發生何事。
私下里問了,付昔云說道:“不管咋說是大姐婆婆,還是外甥親祖母,我看她也怪可憐的。豆大娘就是嘴壞,沒心眼,對外甥真心真意,我就看在這方面才和她說話。”
付原海說:“那你得告訴大娘,以后不能欺負大姐。”
“還用我告訴?大姐是好惹的?我發現了,大姐就是跟她婆婆學的,沒準那次我們扔下她走了,大姐就跟豆大娘學的一模一樣,近墨者黑嘛。”
“你這樣說大姐?”
“又不是我說的,咱娘說大姐不愧是豆家媳婦,婆媳一類人,都是先動手再動腦子的,不過豆大娘動手后也不動腦子,可是有福氣,豆大伯多好,性子軟和。”
付原海問:“那你是不是看疙瘩哥性子軟和才同意嫁給他的?”
付昔云看了看他說道:“娘說張家好,娘不會害了我。我給你說,到時你娶媳婦一定要聽爹娘的,別自作主張,你們男人光看女子臉好不好看,哪里會看其他?”
大姐長得好看,所以被姐夫看上了。付昔云知道自己長得不如大姐,但她不喜歡以前的大姐,喜歡現在的。
大姐說要自己把日子過好,嗯,她以后也會過好自己的日子。
如今祈求外甥們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