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寺住持像念經,說的康王一個勁兒咽唾沫,此時汴梁城除了白菜,你說的那些上哪兒吃去!
也就是仗著天黑沒有人看到。
臨了,住持感慨著總結道,“今日是五月二十五日,百姓們又自發來趕場子了,幾年了這是第一回啊,天降吉象啊!”
但康王眼前卻不是住持剛剛說過的那種繁華,直到昨天入侵黃河以南的燕京金軍才剛剛消滅,汴梁城門才第一次夜晚開放,被圍已久的汴梁城物資已極度匱乏。
難得的是人們的精神狀態,頭一次這么放心大膽的做生意。
城外金州劍士和王德、楊忻中、牛皋的人正在宰殺大批剛剛死去的、或重傷已無治療價值的戰馬,將肉分給城中百姓,這就是他們慶祝汴梁大捷的主要肉食。
他們在一處攤鋪前看到了新鮮的魚,在木盆中活蹦亂跳,原來是有人連夜從蔡河中打來的,小艾看到賣魚的那個年輕女子身上也系著一件皮圍裙,手腳很麻利,便悄悄同吳娘子說,“我想起了大王婕妤。”
吳娘子朝她“噓”了一聲,不讓她往下說了。
聽說康王馬上就要發兵燕京,住持擔心他太勞累,試作勸說道,“昨晚因為白云寺這點陳年舊事牽絆康王太多了,其實大王可以再休息一日。”
康王道,“金國未滅,孤臥不安枕呀。”
住持道,“蘇東坡云,丈夫謀大業當如國手弈棋,只須在大段用意,小節自然無憂,終局亦會大勝。”
康王說,“此時海陽關以北只有我西岳三萬人馬,孤倒沒啥不放心。”
住持道,“殿下自從黃天蕩以來,去韓州,讓帝位,穩江南,結夏國,辟五岳,平河陜件件難以決策卻件件抓住了根本,風信已引動了大潮啊,西岳大軍到了北邊,貧僧也是無慮了!”
聽他這么一說,康王果然不急著回去了。
在一處地攤前蹲著位老者,腳前放著盞燈籠,地下鋪著一條窄竹席上邊襯一層絨布,擺著些小玩藝兒,有銅的、銀的、木頭的、石頭的。
康王陪著吳芍藥信步走去,一眼看中了里面那件綠玉石的酒盞,覺著不像普通物件,老者一見康王連忙起身施禮,康王寒暄了一下便問,“王老丈,你這是什么寶貝?”
老者指著那件綠石酒盞道,“大王慧眼,一眼就看到了它!”
吳芍藥看著很喜歡,也問,“什么來歷呀?”
老者說,“吳娘子,來歷大了!老朽先祖中有一位是景德朝的參知政事,諱字欽若①,深得真宗官家的賞識,有一日便將宮中的這件翡翠酒盞賜給了他。這可是寶器,據說當年禁宮的宜圣庫就這一只!”
吳芍藥盯著它動不了,很喜歡,還是真宗朝的,“從何說是寶器?”
老者道,“翡翠能夠屑金,使它區別于一般的綠玉,這個秘密一般人可不知道,如果拿赤金在它里面研磨,就如研墨一樣容易。”
吳芍藥想了想,一歪頭,將她耳朵上那只金環摘下來,“叮!”的一聲將它丟到了翡翠酒盞里。
康王悄聲提醒道,“這可是邢秉懿送你的呀,也要磨?”
吳芍藥很堅決的說,“就要磨”。
她拿玉蔥似的食指摁住金環,在里面慢慢研磨起來,一會兒就見盞壁上浮了一層金屑。
康王有點兒心疼的說,“還磨呀?”
住持本想送康王到大門外,一聽兩人在說悄悄話,連忙道,“殿下,貧僧有些困倦,先行告退。”
本來吳芍藥已經檢驗過了想住手,聽了康王的話居然又慢慢的磨了四五圈才停手,她淺笑著傾了傾酒盞,讓金屑紛紛飄落于地,這才央告道,“我寧愿拿這只金環換翡翠盞。”
康王說,“換!”
老者說,“不夠換啊。”
康王笑著說,“本就是我家的東西,適可而止哈!”朝詹七娘和小艾勾了勾指頭,兩人趕緊把自己的金飾都摘下來湊數兒。
老者說,“小人看吳娘子喜歡,不夠也換了。”
康王受住持那番話影響,也因為吳芍藥拖累他的緣故,真未急著去燕京,他令五萬劍士守衛汴梁,只把牛皋和王德、楊忻中派往北邊去。
人馬走后,劉平叔和曲正甫的軍報到了,南岳和渭河兩路大軍在嘉國公的“率領”下出太行都軍陘,經涿鹿、懷來、插八達嶺南口,輕克被攝政王搬的人財物一點不剩的燕京。
三支先遣軍加上南岳,就為了對付第二次從山西跑出的那點兒人,吃完了抹抹嘴又請示康王打過海陽關行不行,反正嘉國公已經過關北上了。
康王真沒什么不放心的,隨即下令渭河、淮河、易水河先遣軍北上協助岳大帥,南岳吳晉卿整頓山西,北岳劉平叔整頓陜西。
不久,御前西岳大軍的軍報第一次送到了,岳大帥五月初兵克錦州,擊潰完顏宗維人馬八萬,又追蹤殘敵北進,旌旗前后延袤百里。
前鋒高寵克懿州,張憲克貴德州,至遼河時值河水稍有漲溢,岳帥佇馬召一壯士負甲仗渡水,而后軍馬長驅俱渡,無一人漂沒者。
我軍耗時五日攻至締母嶺,高山形峻,金軍殘部踞險頑抗,被我摧如累卵。
嘉國公一到,舊遼地面一百六十多縣易幟歸宋,奉集縣的蕭縣令是第一個。
牛皋及三支先遣大軍在奧吉猛安才氣喘吁吁追上了西岳,大軍一舉拿下利涉縣后未作休整,正要發兵得勝陀,下一步就是最后的上京。
六月初五,建康金牌送到了汴梁,康王攜著吳芍藥出城接旨。
道君的旨意說:“五月二十一日,建康全城桃花首次怒放,朕觀花思汝,近日又喜得柴晟和柴宗弼叔侄呈獻的《大般涅槃經》上卷,朕覽文思過,何德何能,決定還大位于九子康王。”
康王道,“孤離開建康太久了,還有什么別的大事?”
欽差說,“有,秦會之和萬俟禼密奏澉浦鎮和玉沙縣的什么事,被太上削職罷官一起去了萬安軍,太上已攜三宮皇后及柴氏叔侄啟動了北狩之行,人已在半路了。”
吳芍藥笑問,“邢秉懿來了嗎?”
康王一看,吳芍藥手中捏著他在金州寫的那封一句話的信,“將邢秉懿和田春羅逐出臨安康王府!”
可他一點都不急,又是皇帝了,再下個旨在前邊加個“不”字就行了。
(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