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人說,“路上靜悄悄的,根本見不著金人了,因而來去很快。”
已經見不到金人了,張德遠僅僅才遲疑了這么一小會兒金人居然就看不到了,這得是多著急趕著去耀州啊。
吳晉卿說,“大帥,即使出兵我們最好也選在白天出兵,晚上天光難望,卑職恐怕有金軍的埋伏。”
張德遠不是不懂,但是還有個道理——兵貴神速遲則生變戰機轉瞬即失。
他果斷下達命令,“金宋陜西大戰起自于耀州,看來也要終自于耀州了!本帥命令,王庶領本部留城,南岳諸部以及涇原路人馬銜尾而擊,天亮去與渭河大軍會師!”
知府王庶站在城頭,目送南岳大軍出城往東,很快隱于山后,他這才對手下道,“大帥出師耀州,天明時便可過渭河了!”
下城前,王庶又往遠處望了一眼,吃驚的發現東方野地里突然亮起了火光,吶喊聲首先從龍首山的背后傳過來。
王庶呆呆的站著一動也動不了,張德遠帶出城的人馬兩萬出頭,金軍圍城的是兩萬五千多,然而一定是張德遠挨了金軍的伏擊,不然南岳大軍不可能沒事自己亂喊,他沒作遲疑便下了決心,“所有人立刻集合!”
有人說,“知府大人,曲將軍若還在就好了。”
想當初,曲端就因為和王庶鬧矛盾才被張德遠弄走的,王庶從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曲正甫和張德遠,和吳晉卿吳唐卿兄弟難道沒矛盾?他和誰沒矛盾?
眼下說什么都沒用,手下剛才的話分明在提示他——如果曲端在才宜出援。
王庶的手里還有戰斗力并不出色的三千步軍,如果張大帥在城外失利,他拿著這三千人估計守不住長安城。
各衙門口的役卒、文吏全都被招集起來,王庶第一句話便對他們說,“我走后,你們分頭到各處門上監督防衛,征集城內青壯協助守城,全靠你們了!”
“王大人,你們何時能回來?”
王庶說,“勝則有命,想何時回何時回,不勝則不回了!”
三千人大開城門直奔城東北。
王庶有言在先:救張大帥就是救我們自己,一時一刻的耽擱磨蹭,南岳弟兄們一時一刻都在與金軍的角力之中產生傷亡!
十里外,過了龍首原東麓的浐水河,漫山遍野都有金宋人馬在廝殺,彼此陣營分不清,勝負局勢也不清楚。
張德遠在哪里不清楚。
王庶領著人沖過浐水河,陣形來不及展開,便有一股金軍飛馳上來廝殺,也不必細辨,聽那個瘆人的喊殺聲,以及靈活如撲面亂蜂般的馳騁就行了。
金軍以往這樣的進攻形式常常動援王庶和許多人的意志。
但今天生死一線,如果張大帥今晚死在京兆府,王庶逃過金軍還得逃過康王的追究,要逃兩遍哪像不逃?他一馬當先的迎上去,雙方馬步軍瞬間形成了亂斗。
子午道上,八千安康持劍步卒舉著火把往北方行進,他們頭一次走這么遠的路,剛剛走完了棧道,此時又在山道上排成一條長龍。
一列綿長的火光有時沿山而上,有時隱在黑黝黝的山脊后,先頭的火光再從很遠處冒出來時,已經在登另一座山了。
趙構沒騎馬,也沒拿大斧子,這樣才不會鶴立雞群,不會招冷箭,還平易近人,他大步流星走在隊伍中,同樣也拿了一口新鑄的鐵劍,身上挎著弓箭和個人自負的干糧袋子,聽著身前身后的隊伍中一片“嗡嗡”的,邊走邊低聲說話。
按著正規的行軍不允許說話,出任各級頭目的御營侍衛領著隊伍,事先都被康王分頭交待過,不必管。
說著話走路一來不易困倦,二來夜行中可以放松精神,有不舉火的人也可以跟著聲音走,還能聽聽這些人說的什么。
議論的大致內容都差不多,“大王,你對我們這次出兵陜西有什么勝負的預計呀?”有個步卒邊走邊氣喘吁吁的問道。
趙構知道這是隊伍中大部分人最關心的問題,他也預計不好,但陜西兩方角力到了關鍵時分,一定都筋疲力竭。
康王想都沒想便對他說道,“我出則必勝!你可別忘了,西楚霸王當初也就帶著八千來人,曾經打敗過秦國幾十萬人馬。”
另一人問,“我們和人家那八千人能比嗎?”
趙構說,“怎么不能比?別忘了我們是打安康來的,想當年漢王打敗項羽是憑的什么家底兒?安康漢子比江東漢子個頭力氣差嗎?”
“大王,我聽說郾城以東、汴梁那里快有金國主力進攻,幾個大帥既然都在陜西助戰,我們為什么不去河淮助戰?是揀軟的來嗎?”
康王腳下絲毫不停,對他道,“其實兩邊都不算太急迫,我急的是陜西的糧食,蔥油大餅和羊湯泡饃不能再讓金兀術吃了,另外我還想看看這次他拿的什么兵器!”
“大王,我們真碰上金兀術怎么辦?”
“好辦,一個人盯住他的斧子,一個人砍他的大腿,一個人砍他馬腦袋也行砍馬前腿也行,注意可別砍后腿啊。”
“為啥呢?”
“馬會尥蹶子,好漢難敵三把劍,只要先把他放跌下來,一人吊住他的斧桿子,兩人拿劍剁他!”
隊伍中發出一陣轟笑,緊張的氣氛減輕了,跟著康王殿下五百人敢去韓州,八千人去陜西看來是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兒。
按這個行軍速度看,向導與康王說,要趕到子午鎮尚需兩至三天…
河淮。
金軍前鋒寶山大王率三萬精銳人馬抵達李固渡,先在河邊逡巡了望,對岸有宋軍千把人防守。
斜寶沒必要隱藏形跡,立刻兵分兩路,由桓州的孛堇抹顏胡迭帶三千人去上游,另一路兩千人馬由飛狐城的謀克斡準散答前往下游,他剛剛分兵出發,便發現對岸的宋軍撤守逃走了。
斜寶率主力人馬連鼓都不必敲,從從容容打李固渡過河,過程就和天會四年一個模子刨出來似的,大軍在奔馳中尋找隸屬,黃昏包圍了胙城時馬如蛟龍,隊形漸趨嚴整。
斜寶衣甲鮮明,舉著兩只明晃晃的金錘在城下耀武,不時的將它們碰到一起,發出“錚錚”之聲。
剛由李固渡跑回來的宋軍來不及去汴梁,在城垛口后謹慎的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