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春殤(下)
往開闊地上去不了，出路被封了，這些疲憊的義軍在剛剛趕來、生龍活虎的金軍馬隊的追擊下走不多遠，張二哥拉著趙楷鉆了山。
趙楷對張二哥說，“一直聽你的了，就這次…”
張二哥說，“先脫身要緊！如果還有下次，三殿下你看在朱娘子的話上，也要多聽聽我的話了。”
趙楷剛說了聲“好”，山套子里突然涌出上千馬軍，比他們這些人還多，身后的追兵也沖過來了。
能夠殺到此時都不走的，意志都夠堅定，個個都負著血仇，迎著金軍馬隊奮力沖過去，這是一次飛蛾投火般的沖殺…
金兀術在館陶一拔寨，楊忻中馬上就察覺了，再看金軍行動的方向，意圖太明！楊忻中感覺不妙，揮動淮河先遣軍攆著追下來，在平恩鎮追上了。
四太子卻不急著走了，兩軍在平恩鎮激戰了一天，楊忻中抽身先走，金兀術又追楊忻中，兩軍在曲周又打了半日。
從金兀術的打法上看，楊忻中更加擔心趙楷，因為四太子很明顯就是想阻止楊忻中脫身，不讓他跑到前邊去。
雞澤，再戰。任縣，再戰。
封龍山中，趙楷的身邊只剩下張二哥和另五個人，正在徒步往高處攀爬，山下幾十金軍下了馬緊跟著爬上來。
張二哥氣喘吁吁，“三殿下，我們都忘了，往大名府的第二趟信兵沒回來。”
身邊的五個義軍吃驚的看趙楷和張二哥，“你說誰是三殿下？”
趙楷知道已經出不去了，與他們道，“沒有什么殿下，只有一個殺了一千零五十個金賊的義軍！”二哥就不開口了。
完顏宗弼、楊忻中兩軍數千人趕至柏鄉，再次膠著混戰。
封龍山，趙楷重傷，流血不止。
他坐在封龍山的一道小山梁后邊對張二哥說，“你去汴梁見她，告訴她我死在哪里了，叫她千萬不要難過。”
張二哥不走，“要死就死在一起，我不做逃兵！”
趙楷說，“你不是逃兵，總得有個人回汴梁送信，叫九哥擬定作戰計劃時可別再指望著我們…再說別的人也未見能沖的出去，將來鳳英為我燒紙也得知道地方。”
張二哥哽咽了，“我辜負了朱娘子在汴梁的托付，我沒保護好你！岳大帥帶過的手下也從不背向著金軍走路！”
趙楷慘笑著說，“北狩時我身縛著繩索，身心已死過了一次了，連名字都是恥辱的，九哥竟然再給我個機會戰死在這里，我真的很感謝他…遺憾的只是還沒殺夠三千人，余數只有請他替我補足！”
他喘息著說，“我就是不放心她，怕她難過…在無依無靠中煎熬余生！”
張二哥想起了紅米，心中牽掛，攪動不止。
卻見趙楷用刀割了一片身上的衣襟子，用手指蘸著身上傷口中正在汩汩淌出的鮮血，寫一份血書。
趙楷道，“這是我的休書也是遺命！她要入康王府跟著九哥生活，我走了才能放心她！”
有五六個金軍率先爬上山梁子發現了他們，叫喊著沖過來。
趙楷拄著刀，竟然艱難的自己站了起來，沖張二哥道，“信一定要送到！”
張二哥不能不走，這封信太重要了。
他揮舞著手里的刀沖出去，三拐兩拐甩開了身后的金軍爬到高處，看到趙楷和另幾個人還在原處，一個個被金軍怒吼著砍倒。
他想起身離開，覺著還不行，不能讓趙楷這么躺在雪地里，不然將來朱娘子要來祭奠到哪里找。
等金軍搜過四周匆匆撤離后，他又含著眼淚跑回了出發地點。
高邑，激斗半日…楊忻中始終不能擺脫金兀術。
他心急如焚，直到現在也沒接到從真定方向傳來的任何消息，而四太子像塊膏藥，死死的貼住淮河軍，他在磨洋功。
撻懶綿延數里的糧草車隊，在三千馬軍的護送下出現在曠野里，楊忻中暗自驚呼不妙，真定已經不必再去了。
一邊廝殺，一邊猜測三殿下的結局，楊忻中怒火中燒，也沒了掛礙，金兀術幾次想擺脫楊忻中都沒能成功，兩匹戰馬在雪地上盤旋著格斗。
撻懶的押糧隊、平定州馬軍加入了戰團。
楊忻中死戰不退，如果趙楷不幸遇難，淮河先遣軍兩項作戰任務已有一項落空，他覺著沒法兒向汴梁、向康王殿下交待。
明眼人看著就是敵眾我寡的消耗戰，那么再打下去，康王給楊忻中的第二項河北作戰的任務也完不成了。
正在危急時刻，外圍殺聲驟起！
手下神色變得振奮，向楊忻中報告說，“北岳的王德都統制到了！”
楊忻中：“來了多少人馬？”
其實不必問，王德就帶來了一千多點騎兵，趕到大名府以后循著戰場痕跡趕來的，他帶著康王的命令。
康王將守衛饒峰關的吳唐卿派入汴梁，助趙桓守城，命王德把汴梁城中僅有的一千多馬軍拉過黃河，與楊忻中會合。
河北補給難，不易規模過大，康王叫楊忻中、王德將手中馬軍平均分為兩軍，每軍三千人馬，王都統出任易水河先遣軍軍帥。
康王的用意很清楚，楊忻中再不孤掌難鳴，兩支先遣軍可以更為多變的打出不同的配合，軍需補給任務的變化也不大。
王德也是一桿槍，沖擊力比肩楊忻中，別看只帶來了一千人馬，但要在纏斗已久的兩方亂軍中救出楊忻中并不算難。
金軍的用意都在糧草，也不想糾纏下去了。
兩人望著離去的金軍糧車，已無力劫下來，還得按康王的命令速分兩軍，再往北方搜尋一下趙楷的義軍。
他們在封龍山的一座山梁上找到了幾座簡陋的墳塋，里面就有趙楷的，一段木頭劈出的墓碑上拿刀和血跡刻畫著八個字：
宋朝義士趙楷之墓…
四太子在河北的日子馬上就不好過了，楊忻中和王德就是兩只急于復仇的惡虎，兩只既快且重的拳頭輪番進攻。
幸好撻懶給了他些人手，還以左監軍的身份命令平定州援軍，將三千馬軍給四殿下留下兩千。
左監軍撻懶在四太子協助下，成功的將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批糧草送到汴梁，把它們交到了寶山大王手中。
雪中送炭，斜寶的日子立刻就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