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春殤(上)

　　改元之事既然不了了之，那就暫且將新的一年叫作建炎五年。

　　正月，敵我戰事集中于北方的汴梁和南方的淮西一帶，陳州郾城一帶反倒無戰事，但剛說的這南北兩處打的都很艱辛，已經打的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岳大帥一直不曾請調中岳人馬，只是在正月初十這天請求將襄陽的王貴三千人又抽走，投入了作戰，康王馬上將四州經略使王彥，連同其部下都派到襄陽去替防。

　　金軍糧草徹底告罄，南北都開始殺馬吃，先殺瘦的，病的，瘦馬病馬越來越多，士卒也日漸羸弱。

　　因為長期得不到營養，金軍中出現疫病，小腿浮腫。

　　完顏宗翰萌生了退意，戰事打到至今，金軍一直未能跨過九華山。

　　一個軍事強國如果沉浸在以往的勝利中太久了，會普遍產生出傲氣，不可一世的用以往的經驗輕視敵人，但在突然遇到停滯或失利時，又常常迅速彌漫出自我懷疑的情緒，在驚訝里游疑不定，斗志渙散。

　　宗翰感覺已無力跨過漢江，在積蓄一下力氣、偶爾維持一次外強中干的攻勢中，暗暗的布置退卻。

　　岳大帥傳令手下諸將說，要徹底打垮他們從靖康年后豎立起來的信心，阻擋他的要叫他一步過不去，斗他的要毫不留情，殲敵務盡，我們不要一個降兵！

　　他命令荊襄墾荒統制牛皋率部出荊門、入淮西，依靠丘陵山地進行節節阻擊，同時命令高寵在北方由牽制并使金軍自然消耗，轉變到小建制殲滅上來，同時嚴防寶山大王南下接應完顏宗翰。

　　滁州方面，由于執行了正確的作戰決策，除龔家城以外，其他各城由最初的混亂無序中很快穩定下來，消耗被控制住，兵員戰損下降，人心自然穩定。

　　西岳董先的人馬發揮出了機動靈活的特長，有岳雷相佐，董先很多時候不用上場，傷勢好的很快，西岳在滁州外圍各縣多次得勝，金軍不斷遭到打擊，不得不向龔家城收縮。

　　這么多人馬吃一座縣城，日子越來越困難了。

　　安康練兵正在抓緊進行，正月末，北方大地普降大雪，練兵依然不止。

　　在燕京的左監軍撻懶親自返回上京一趟，他知道完顏宗翰的虛弱程度，也知道此時上京那些高高在上者們心里想的是什么。

　　撻懶親自去游說，對攝國的新主養父完顏宗干、宰相完顏宗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請他們把什么都先放下，趕緊商議一下南方的戰事。

　　“河北一帶任哪兒都下了半尺厚的大雪，別說人吃什么了，那些馬匹能啃一啃的干草葉子都埋在了雪里，吃了會鬧肚子，我們都想想吧，如果大勃極烈倒下了，我們還以什么制宋。”

　　宋王完顏宗磐是吳乞買的長子，他知道大勃極烈與吳乞買兩人之間的深刻矛盾，宗磐自己也處在矛盾之中：知道完顏宗翰即便全身而回，也不會全心全意的去救父親。

　　當然這里面還有個前提是，完顏宗翰有望問鼎大位時，對吳乞買的戒意才會更濃重，而眼下上了大位的是阿骨打的嫡孫，完顏宗干此時更加的不希望吳乞買回來。

　　因而，當幼主的養父——監國的涼王宗干對接應大勃極烈表示了不積極時，宗磐立刻同撻懶站到了一起。

　　朝堂上發生了激烈的爭論，面紅耳赤的不顧禮節，宰相完顏宗磐與完顏宗干在幼主的面前聲嘶力竭的爭辯，幼主抱在繩果夫人的懷里嚇的大哭。

　　完顏宗磐當眾拔刀刺向完顏宗干，蕭仲恭呵斥宗磐這才住手。

　　為了得到掌權者的支持，撻懶毫不猶豫的拋棄了原本和他站在一起的宰相宗磐，這個人能登上宰位完全是看了吳乞買的緣故，要救大勃極烈已經靠不上宗磐了，宗磐唯一的用處就是再做一次籌碼。

　　正月，完顏宗磐因為反叛罪被殺。

　　蕭仲恭保衛皇宮有功，加封為為銀青光祿大夫，升為尚書右丞。很顯然，吳乞買一系再也成為不了新掌權者的威脅了。

　　攝政王完顏宗干消滅了吳乞買的長子，營救大勃極烈仍然不積極，現在威脅他權力的人已經變成了在困境中掙扎的大勃極烈了。

　　他在拖延，想等完顏宗翰再虛弱一下然后將他拉回來。

　　到那時顏宗翰失去了挑戰極權的本錢，還可以順從他的擺布。

　　而金宋正是拼的兩敗俱傷，宗干拿著這點力量足可以自保了。

　　完顏宗干要爭取一段時間謀一謀大勃極烈，設法讓他遠離對軍隊的控制，等宗干自己控制了軍事，再與宋國算帳不遲。

　　撻懶去動員從伏牛山回來的鶻沙虎，和鶻沙虎回憶舊主吳乞買對他曾經多么照顧，但鶻沙虎和撻懶講了宋國康王、公主完顏妟釋放他時說過的話，“再去宋地的話怕一個都無全尸。”

　　撻懶說，“但是能救吳乞買的只有大勃極烈了，你我都看出宗翰已不圖鼎位，他是為了我們女真，我們靠不上宗干，他就不是個做大事的人，反而四太子屢敗屢戰，他和宗翰才是我們金人的希望，可是宗弼在河北只有三四千人。”

　　鶻沙虎說，“這樣吧，反正我是不去了，我這三萬來人由左監軍去動員，不長記性的就任他隨左監軍再去河北，都交給四太子指揮。”

　　左監軍再去逐謀克的作動員，可是收效甚微，在伏牛山啃窩頭充饑的記憶一時誰都忘不了，有的謀克裝病，有的裝作已經死了，派家屬在假墓碑前痛哭。

　　小卒們有的私下嘀咕，“在南陽還沒吃夠岳爺爺的苦么？”

　　到最后，撻懶動員了八百人。

　　宗干對于籌集糧草還算大度，命令一下很快籌集了一批，撻懶領著八百人押解著南來，經過兔兒窩時再帶上了全部的好馬，從海陽關回到燕京。

　　冀州義軍在趙楷的率領下休整。

　　張二哥從汴梁趕來后，接連的軍事先去都得心應手，別看張二哥軍中職位并不高，但是在野戰方面給趙楷出的主意總不吃虧，在遠離后方的地方行動，肚子卻沒餓著。

　　但這日，趙楷說要再往北去，到真定伏擊撻懶的糧草隊時，張二哥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