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統制(上)

　　滁州方向，金宋的攻守還在激烈進行，戰斗就在龔家城的外圍展開，張德遠自責的奏章遞上去以后，在惴惴不安中等來了回復。

　　建康的反應叫他松了口氣，老官家氣定神閑的在建康操辦著升后慶典，對張德遠只有勉勵，沒有片語責備，那么擺在張德遠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一定要收復龔家城！

　　滁州宋軍的構成：刺史王善步軍兩千，泰州兵馬鈐轄張榮步軍三千，呂元直從揚州帶的步軍兩千、馬軍一千，再加上董先馬軍三千人。

　　看起來人不少，但都從各地集來，指揮不一，又以步軍居多，張榮的人善水戰，此時在山坡地有些施展不開。

　　金軍好不容易拿了龔家城，絕不會輕言放棄，旬日來斗志始終不懈，他們以馬軍與宋軍野戰，還能從龔家城得到就近補給，反觀宋軍斗志也很高，但這么多人補給軍需的距離相比金軍反倒還遠了。

　　這一段的作戰，金宋兩軍損失慘重，但是馬步軍的區別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張德遠一直關注著敵我力量的消長，大勢正在慢慢的朝著有利于金軍的方向轉化，可是他就算知道，除了心如火焚也沒好辦法。

　　對張德遠來說，政治仗非打不可。

　　收復龔家城為太上的喜事獻禮已經談不上，金軍以龔家城為依托，力量已擴散到來安縣、清流縣、全椒縣的地面上去，張德遠考慮的是他還能堅持多久，宋軍每日的損失都多過金軍。

　　呂元直持弓上陣，在多日的廝殺中數遇險象，他同張德遠說，“德遠公，我們得趕快想辦法破局啊！再這么打下去連攻勢也維持不出來了！”

　　張德遠長嘆了一聲，“我死倒沒什么，就是無顏去見康王！他的知遇之恩恐怕是再也回報不了啦！！”

　　兩人分析形勢，影響戰局的關鍵就是補給。

　　康王的堅城清野之局充分利用了城池之堅，以少量人可以守住城中給養，為城外精干的野戰馬軍隨時補充，收治傷員，這是一個不藏著不掖著、明明正正消耗敵軍的局。

　　但是河淮北部各城都堅如磐石，南邊一個祝友就把滁州的平衡打破了。

　　宋軍上萬人都集中到了野外，僅憑滁州一城屯積的糧草遠遠不夠補用，滁州城內糧草正在飛速消耗中，再過半旬滁州連自用都成問題了。

　　呂元直說，“等滁州耗盡了，往后糧草再從真州和揚州運來？這同滁州是一個道理，輸送途中又給了金軍可乘之機，他馬快，我們防不勝防！西岳董先統制官這幾天哪兒是作戰，都快成了救援隊了，四處救火。”

　　在一次救援張榮的激戰中，董先左后肩中箭，金將看見了在遠處大呼，“宋軍不敵了！”金軍騎兵蜂擁而上。

　　董先知道此時不能退，他叫親兵一把拔下箭來，稍加包扎上馬再戰，其勢勇不可擋，最后擊散敵軍解了張榮之圍。

　　張德遠知道這件事，還親至西岳營中看望，董先再勇猛畢竟負傷了，戰力要打不少的折扣。

　　他和呂元直說，“如此勁旅，卻被滁州所累，而我卻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再有一旬便至年尾，我真是又急又憤，以近失智了！”

　　呂元直說，“建康方面已經夠寬容了，太上對滁州戰事一直未作干涉，不過也幫不上什么忙，此局是康王所布，解局還須康王殿下，德遠公可曾向金州康王府請示過對應之策？”

　　張德遠這些日子早就忙忘了，他還認為金州太遠，信件往來很不便。

　　再者康王遠隔長空又怎知滁州的實時戰況？滁州是遠離河淮主戰場的一處小角落，敵我的角逐集中在以郾城、陳州、彭城、亳州、歸德、汴梁為中心的幾個地方，西岳總共五萬人馬，他去信除了給康王憑添煩惱以外于事無補。

　　呂元直問，“那么郾城岳大帥那里也該去信問問。”

　　張德遠不是沒想過，但他是樞密使了，有點不好意思。

　　幾百金軍騎兵又在營外沖突騷擾，張德遠帥營之內踞柵以弓箭防御，呂元直一時也離不開，就與張德遠枯坐著。

　　都在愁眉不展時，營外一片喧嘩。

　　兩人到營門口眺望，原來是右軍統制董先率著五百馬軍前來解圍。

　　幾百金騎很快撤走。

　　董先大步入營，呂元直和張德遠迎上去，董先道，“岳大帥從郾城復信了！”

　　呂元直忙問，“岳大帥怎么說？”

　　滁州龔家城失陷的消息原來被董先第一時間報到了郾城。

　　董先坐下，親兵先上前替他解開左側肩甲，剛才這一陣廝殺，董先的箭傷又裂開了，鮮血將襯衣染紅，親兵找干凈布替他擦拭血跡、換藥重新包扎，董先談笑自若。

　　張德遠問道，“岳大帥怎么說？”

　　董先第一句話便叫張德遠感到吃驚，“大帥說，龔家城的失陷在局部算為不利，但在河淮戰場來看卻遠沒那么嚴重，甚至還有利好！”

　　呂元直，“…”

　　張德遠，“…，大帥該不是在安慰我們吧？”

　　呂元直，“董將軍請快講！”

　　董先說，“大帥說，河淮開戰以來完顏宗翰越陷越深，但遠沒到最虛弱的時候呢，年關將近，氣候更加嚴寒，馬軍在野外的補給日益困難。此時金軍若決心拔腿北歸才是正途，可是我們還無法徹底攔住他。大帥說，河淮這么好的預設陷阱跟季節也息息相關，如果我們坐失這次良機就太可惜了，不會有第二次！金軍是去是留我們不能確定，也許完顏宗翰正在掂量和取舍之間，他所怕的無非是無功而返，回師燕京一無面子，二是無法交待，我軍在滁州的失利無疑又給他帶去了一絲堅持一下的信心！”

　　張德遠覺著好受點了，說道，“原來真是如此！岳大帥于上蔡會戰，一旬間殲敵一萬五千，董將軍也正是由上蔡野戰后才趕來滁州的，”

　　董先道，“上蔡之戰是硬碰硬，右軍損失也不小，但這屬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全殲敵軍的戰果一直被我們嚴格封鎖，岳大帥除了報過金州康王府，往建康都只字未提，也不知能瞞住完顏宗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