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朝她舉了舉杯子,“嗞——”的一聲又喝了個底朝天,有些結巴的對她道,“在孤還還還是蒲里衍時,孤瞧的出來,你是不屑于搭理我的!”。
康王看著她,微笑著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她看出對方的酒已經喝進去不少了,連忙再給倒上,想找句話來填補尹先生離開后短暫的空檔,卻一句合適的也想不出來。
康王自己不喝,親自也為她滿上一杯,斡勒妹說,“在大船上那次喜宴時你可都看到了,我沒雁翎和兀顏彤能喝!”
康王看著她說,孤知道你也難啊,因而很注意不能動粗…
斡勒妹腦袋里嗡嗡的響,總算聽清了這句話,有一個聲音在她心里說,“你倒是動啊,我又沒怪你。”
斡勒妹往常總會設想到這種局面,此時卻突然有些緊張,壺中酒還有不少,康王還喝不喝呢?再喝下去還行不行啊?
斡勒妹連忙“嗞——”的一聲也把酒喝了,嗓子底下又苦又酸。
從燕京走出去的那個時候,她的設定是跟緊著雁翎,然后一起搬到四太子府上去的,誰會在乎四太子手下的一個小小的蒲里衍,那時的八王妃不對著蒲里衍趾高氣揚就夠有涵養了。
趙構說,“我不欣賞大哥在臨安的做法,但也無心制止他,因為你不知大嫂是個多么好的人,”說著又要喝酒,斡勒妹說,“還喝嗎?”
見康王不吱聲,她站起來又給他滿上時,覺著眼前有些暈乎,依舊把自己的酒杯子也倒上了。
康王沒有看到她的窘態,自顧自的絮叨著說,大嫂是個合格的皇后,大哥還算合格,但他就是打小未見過刀子,沒見過血。
大哥曾羨慕我擺弄弓箭,但他那時還是太子,親娘死了,他倒是也能摸這種東西,但不能表示出對那玩意兒有過多的興趣,他謹小慎微。
不然在有些人的嘴里你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偶爾摸摸,什么是執迷的摸,立刻會有人拿著祖訓質疑他的本性,還適不適合做儲君了。
說到這里他忽然打住不說了,愣愣的盯住斡勒妹,盯的她覺著有些理虧,一伸手又把酒壺抄了起來。
這么大的屋子里一下子剩下了兩個人。
康王絮絮叨叨的,又說到了六帝姬,她雖說趕不上四姐趙福金,卻也是秀外慧中,靖康的那年她應該才十八歲。
在太上面前她不如四帝姬得寵,也不如十帝姬伶俐,在大哥和三哥早先的爭儲中,六帝姬其實也支持三哥,但言行不那么過份。
他說,“北狩時她們可以舍身護助族人,然而重回故土對她們來說才是更難的,大宋重名節…她一定覺著自己在臨安人的眼里,還趕不上青鳳和剪云了!”
“還有許多人…大王婕妤,都在魔窟里走過一遭,邢秉懿和春羅寫封信也不問孤的冷暖…因為有芍藥在這里。”
斡勒妹聽著聽著就哭了,起身笨拙地去扶康王,不能讓他再喝了。
她架著康王一條胳膊,歪斜的往床邊走。
康王還說,“一家人怎么撕斗也是家事,哪怕頭破血流!但這沒外人什么事!孤寧可先徹底打趴下金人,先把上京變成大宋的一個州府,然后一家人再斗個明白。”
已經明白不了了,剛剛走到床邊,斡勒妹就被康王帶著,兩人轟隆一下合衣栽倒到床上,人事不知了…
房門整宿大開,靜悄悄的,曙光漸漸涌現。
斡勒妹被周身的涼意弄醒,看到她和康王兩個人都俯身趴在床上,連條被子也沒蓋,而自己正縮在他胳膊底下取暖,然而什么用也不頂。
她看到康王依舊沉睡,胸襟子里露出吳娘子的信,便悄悄的抽出來。
這是另一種風格的字跡,娟秀中透著干練。
吳芍藥、王妟、趙富金、兀顏彤抵達了郾城,見到了西岳大軍的都統制張憲,張憲是馬軍,如此批量的精制輕薄鐵甲,正是馬軍中所急需。
六姐見到了張憲,不用說她是很滿意的,多么英俊有為的一個人啊。
吳芍藥在信中自責著說,“九哥,奴家在此事上太不周全了,當著六姐的面便笑問了張將軍,‘我家六姐還成不成?’,然而張將軍神色上有該死的遲疑。”
六帝姬當時沒說什么,只是說好甲贈勇士,九嫂開玩笑。
張憲辦了答謝宴,什么都正常,然而隨后六姐就失蹤了!
吳芍藥也慌了神,張憲也慌了,吳娘子一邊派人找六姐一邊質問著張憲,“你不愿意,難道不會推托于軍令嗎?”
張憲說我就是怕岳大帥的軍令啊,大帥治軍甚嚴,我是領兵者怎么敢自壞了規矩!吳娘子這是屬下的不對嗎?你能運來這么多的精甲,能帶著人來,卻帶不來你義兄的一道命令。
趙構哼了一下,說,“魔窟!那是你根據上京某些野獸們的所行所為想象出來的,當然要害怕了!可在弱者身上發威算什么本事,除了積蓄仇恨,也不能給對方真正的震懾。”
斡勒妹理解康王的這句話,能給上京以震懾的,是上京的女人們心甘情愿的倒戈到康王身邊來。
真正從骨子里要抑武的是他們!就是因為武人的強力,讓他們選擇過茍且,選擇過禁聲,選擇過放棄了有一是一的圣人的教訓…這是多么大的諷刺!
他嘟嘟噥噥的說,大哥一回來,胡少伋擁戴老大代替老九,誰知老大也是個好戰的,他們便欺走了老大…太上不簡單,學會了裝糊涂。
斡勒妹也聽不清他說了什么,只覺著第三大杯酒入喉,滋味就跟水一樣了。
她不能不喝這杯了,陪著將滿滿的一大杯酒仰著脖子全喝掉了。
康王很有興趣的問,“提到了大船,孤問你,你頭一次得知登上的不是蒲里衍的船,而且滿船都不是四太子的人,那時害不害怕?”
斡勒妹說,“我當然害怕,以為落入魔窟了,一點依賴都沒有。”
等酒倒上,康王又說,太祖以陳橋之變,果斷杜絕了周世宗身后的亂象,這一對無依無靠的婦孺啊!太祖不動另有人要動,但結局可能還不如這個——天下大定,而所有的人居然未經受刀子和血的洗禮。
但不得不說,整整一個士大夫階層,在巨變中,通過集體揀視自己的得失和利害,然后又集體選擇了對理的漠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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