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芍藥的夾襖里正好揣著趙構寫的那封信,在里面信誓旦旦的說要送走邢秉懿和田春羅,他一邊說著話,一邊還拿懷疑的目光盯住一個地方不動。
吳芍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銀色繡綢的夾襖,這是專門量身定裁的,極為合體,一排玲瓏的象牙雕扣子扣的好好的,不至于揣了這么薄的一頁紙也能被他看出來。
她認為九哥正在使詐呢,再抬頭看他時,發現自己這個下意識的小動作又被他確認了,真是防不勝防。
剛剛她還說信當天就送出去了,一天也舍不得留著。
她以退為進,走過去坐到凳子上,挑釁的說道,“哼!黑紙白字都是九哥親筆寫上去的,奴家可沒當它是玩笑,將來我高興了呢,興許便把它撕了,不高興了便是休掉臨安那兩個人的憑證。”
康王居然十分贊許,“娘子好主意!這才叫有備無患立于不敗之地了,那娘子什么時候不高興?讓孤心里有個準備才好。”
吳芍藥挑著眉毛問他道,“九哥將來不怕這封信給你惹麻煩嗎?身為親王,居然要休掉未犯錯的元配和側室,還敢違背祖宗的訓戒在民間佩劍。”
“沒什么好怕的,孤生下來就是破規矩的那個人。”
“九哥你做的事情…越來越不像個做過皇帝的人了,做皇帝的人都該沉穩,因為維護祖制就是維護趙氏正統,以前宗室北狩時,國中就剩九哥一個人,可能沒人敢說什么。眼下兄弟們大都回來了,太上皇爺將來再傳皇位時,可選的人就多了,會不會有人拿這個說事情,說你大逆不道?”
康王哼道,“本王覺著當做便做,都去說我好了!讓異族得勢、致國破家亡宗廟社稷不保,百姓妻離子散,顛沛流離不如有家之犬,這才是做官家的大逆不道!難道娘子也來教訓我了嗎?”
她的臉上此時已微微露著嫵媚的笑意,傾心之態愈盛,說道,“那就讓他們去說好了,憑嘴巴把金軍說退了才好!一個敢破規矩的九哥才是奴家喜歡的,你都不怕,奴家也不怕!”
趙構看的怦然心動,說道,“為了娘子,孤也要破這個規矩!”
“為何?”
“北狩時,邢秉懿的身份是康王妃,她是因康王北狩,今后我若安心只做個康王,這個位置你到什么時候也搶不過她,但為了不再有這樣的北狩,將來這個皇位舍我其誰?”
“唐太宗為了文德皇后的位份,而同兄弟們大打出手,難道九哥為了我,也敢像他那樣?如果九哥并不想將事情做到那種絕情的地步,而形勢卻又走到了那種地步,樹欲靜而風不止,九哥又該怎么辦?”
“韓州之行步步艱險,吉兇不卜,娘子沒有患得患失的隨我去了,今日怎么想了這么多?”
“奴家是在想自己嗎?奴家是在想你,如果不去韓州哪有這么多麻煩,如果不去韓州,又怎么會有這般堂堂正正的九哥。”
“那么以后的事娘子亦不必想的過多,不如感謝金國吧,他們的殺戮和劫掠只是緣著強力、因對手的軟弱無制而滋生了狂妄和貪婪,那我們是要強大還是要弱小?”
“強大。”
“所有的麻煩和流言,對真正的強者同樣沒什么用處,將來誰若對孤與娘子說三道四,他們繞不過韓州,去韓州時我和娘子想過名份嗎?”
這次的談話不是很經意,機會也不是刻意選擇的,而且還要拜托六帝姬,趙富金到了安康之后,數次與那些人灌輸這里的胭脂和紅花多么好,對于悅已者有多么重要。
但吳芍藥釋然了。
以前她看重的也不是那個皇后的名份,而是他的身邊女人越來越多,她不能忽視這個名份體現出來的、同九哥的親密關系。
九哥今日的話,使她一直糾結的內心有如撥云見日,如果兩人之間有誰都繞不過的韓州之行,她就不在乎什么名份了,九哥在安康做個山大王好像也做的過。
眼下她的這個名存實亡的“貴妃”,正在時時向人們召示著她同趙九哥的過往,雖則名存實亡,但與那個更加縹緲的“皇后”相比,“貴妃”難道不更令人踏實嗎?
與其糾結著怨艾,不如去做貴妃當做的事,如果將來有人嘀咕九哥違背了祖訓,那就讓他們先說說她這個“貴妃”是怎么來的好了。
等六帝姬領著那些人滿載而歸時,她們發現吳娘子好像變了個人,容光煥發,愈發顯得自信而精艷,還主動和斡勒妹、兀顏彤說了話,這兩人特意將購得的心愛之物分贈一些給她時,吳娘子很樂意的接受了。
不知道趙九哥在她們出府這短短的功夫里,給吳娘子施了什么魔法。
按照康王的意見,興元府和安康郡兩地,凡二十五歲往上、四十五歲往下的男丁,不論外出、入居,人人均可佩劍。
這件事百年未有,大宋防武甚嚴,可以說甚于防外,民間佩劍更是聞所未聞。
興元府有人口十二萬三千,安康人口六萬五千,加到一起總共是十八萬八千人,按著康王的主張,夠佩劍資格者往少里說也有六七萬人,甚至更多,具體的數目還須一級一級的統計過后才會知道。
康王此次到安康來,身邊幾乎沒帶什么護衛力量,吳芍藥的八百女侍衛給邢秉懿留在身邊七百人,再加上劉平叔和岳飛的親軍也不過一千兩百來人,康王剛剛抵達此地,這樣的決定更體現著他的自信。
還有這個金州刺史王彥,跟著尹待檄去興元府輸糧沒回來呢,他手下還有三千金州官軍。
據趙構所知,王彥以前在河北組織抗金義軍,還短暫和岳飛合作過。
兩人都在宗留守手下,王彥曾是岳飛的上級,王彥領著手下七八千人同金兀術的六萬金軍作戰時,與岳飛還產生過分歧——王彥大隊人馬退了,岳飛領著自己幾百人不退,為此王彥還曾參過岳飛一本。
這件事就發生在趙構做皇帝的時候,不見到王彥趙構幾乎忘了。
這次岳飛到安康來,王彥是五品的金州刺史,岳飛已經做到了三品西岳軍帥,王彥倒是沒表現出什么來,但是心里總會不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