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下一站去承州,飯也不吃說走就走,曾班站在路邊目送著這些人漸漸的遠去,直到在地平線上被一片樹叢擋住了,他這才回城。
康王最后那句話徹底解開了曾班的心結,“不算什么,本王不是也跑過么?”
面對金軍同樣逃跑過的兩位守臣,武臣郭仲威被康王砍了,家人發配鹽城做了苦役,文臣曾班卻反倒升了職,曾班矚意的張榮也如愿得到了康王的舉薦。
這里面的區別到底在哪里呢?
此時曾大人才想起看康王留給他的奏章,哪兒都沒毛病,但是當他看到上邊加蓋的那枚鮮紅的印章時,不由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好半天沒有合攏。
趙構離開臨安后,接連送回來的兩道奏章都到了重昏侯的手中,趙桓一看見上邊加蓋的并非什么康王印,而是吳乞買的皇帝印,刻的是金文,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當初他曾當眾讓康王將“書詔之寶”帶上,康王沒帶,說他有康王印信。趙桓明白九哥的意思,書詔之寶是皇帝專用,他既然讓了位,那么書詔之寶就只有趙桓有資格拿它,康王不會越級使用。
重昏侯有心立刻吩咐人給九哥重鑄康王金印,想想算了,這事并不急迫,急迫的是九哥奏上來的兩件事情。
朝會時,關于派誰去揚州補實郭仲威空出來的職位,眾臣議論來議論去沒有定論,但在議論康王從泰州送來的奏章時好幾個人意見一致:曾班任通泰兩州鎮撫使沒問題,但張榮不行!
這里面態度最堅決的是周望和呂元直、范覺民,說張榮是亂民出身不能夠重用,這樣用人有違祖訓!
重昏侯勃然大怒,說你們說的這么不容置疑,到底誰去過了泰州?誰知道泰州的此時急需什么樣的人?是康王!我趙桓還是重昏侯出身呢!是不是就因為這個你們才敢如此的放肆!
前兩位看到重昏侯怒了,不敢再說不同意,但是就是不說同意。
好多官員坐在馬扎子上頭都不抬,知道這件事是周望和呂元直過分了,拿著祖訓壓趙桓,實際就是康王讓位了趙桓剛剛上來,有人要爭一爭權。
范覺民原本也在反對的人里,一見趙桓不高興了,他就不再堅持,呂元直和周望不發話,別人也不好吱聲,事情出現了冷場。
重昏侯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讓步,起用張榮這件事實質上也不是趙桓的決定,趙桓怎知道張榮是誰?
這是康王在北巡的途中定下來的大事,但任命一位泰州從五品的官員,康王沒有自專,這才寫了奏章請大哥點頭的,康王眼里有人位置擺的正。
呂元直和周望不會不知道其中的緣委,純粹生著心眼子,范覺民看出來了,周望就是在冠冕堂皇的試趙桓的火力,呂元直是因為萬俟禼那件事不痛快。
但項莊舞劍,意在康王,說的再明白一點,這是康王讓位洗牌之后的余波。
趙桓讓兩人逼入了死巷子,九哥剛剛出行,如果此事讓兩人攪合黃了,以后有點兒什么事兒七嘴八舌的人還會更多,康王在前邊操勞,后邊馬扎子上蹲著這么多婆婆,那他重昏侯在天眷大宅的青石臺子上坐著還有什么意義!
重昏侯不是當太子那時候了,此時的底氣比什么時候都足,他冷笑著把矛頭一下子對準了周望,宣布道,“本侯聽說淄州李成南下為亂,就是周卿你招安的他,是不是!”
周望一驚,立時語吃,薦人失察也要負大責任。
重昏侯冷笑一聲,心說你和胡少伋在大理寺的事我還沒追究你呢,今日怪不得本侯,他沉聲說道,“本侯剛剛接到了奏報,李成又跑到江西興國軍去為亂了!”
周望在樞密院,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只好說,“確有此事,是臣失察。”
重昏侯說,“這樣吧,李成的出身比張榮好,似乎還有藥可救,周卿你交割好手頭上的事,以提舉江西太平觀的身份立刻去江西平定此事!”
一句話,周望得了個閑差,趙桓不說讓他回來,恐怕樞密院的職務就黃了。
周望不敢表示不滿,面紅耳赤的坐下。
趙桓接著宣布,康王提請朝廷速遣揚州主官,此職非同小可,必須由德高望重者出任。
他決定由尚書左仆射、兼同簽書樞密院事、兼江淮兩浙制置使呂元直,兼任真揚鎮撫使,立時上任,到任后從速施行堅城清野之策,不得有誤。
呂元直看看垂頭喪氣的周望,再看看面如止水的范覺民,啥也不說了。
反對起用張榮的兩員干將,被重昏候三拳兩腳的踢開,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了,重昏侯大獲全勝,按著康王的提請任命了張榮。
散了朝,周望還有個任務就是去城東開荒,中午時重昏侯開了恩,允許他回府準備行程,周望這才黯然歸府。
重昏侯的這招兒還是睚眥必報,從他對待吳乞買的事上,周望早該知道這一點,只是沒想到重昏侯對自己人也這么做,這回是徹底栽了!
進了家門一眼看到了呂元直,他散了朝以后沒去衙門,直接來的周望府上,已經等他有一陣兒了。
周望沮喪的對呂元直說,“我本以為趙九哥主武,趙大哥主文,誰知反過來了!趙九哥一過江先砍的武人,趙大卻拿我們兩個文人開刀!”
呂元直對今天的事有感也無感,他這次去揚州是兼任,仆射等職一概如舊,而且去揚州抓一抓具體事務也不算什么壞事,李綱不就是在荊襄開荒么?
他和周望可不一樣,兩人以同樣的主張得到了不一樣的結果,不來周府辭辭行,呂元直的面子上有點過不去。
他對周望說,“出發吧,康王去過韓州以后,啥都變了。”
張榮的任命旨意頒下去兩天,侍御史沈與求,戶部侍郎季陵因議論宰相范覺民不敢堅持原則,話不知誰傳到重昏侯耳朵里去了,兩人立刻都被罷除。
范覺民依然以參知政事行使宰相之職,同時又任命禮部尚書謝克家為參知政事,早朝風氣為之一變。
趙桓有點兒遺憾,吳乞買因病臥于獄中不起,沒看到重昏侯的雷厲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