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州之行的成功,鼓舞的將不僅僅是趙構身邊的這些人,還有全國的軍民。
在鹽城碼頭的納俘儀式上,趙構聽說三路大軍齊攻汴梁時,他還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趙構還曾有過感慨:我大宋的男人并非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逃跑將軍劉平叔居然也在汴梁!
而且不是朕拿刀逼著他去的!真是奇哉!
從靖康年間的潰退,到今日的王師北上,戰局在短短的幾年后出現這樣的驚天逆轉,可能不全是因為黃天蕩大捷。
因為載入史冊的黃天蕩大捷,沒能讓他的前任借此雄起,頂多也就是頂住了北方金軍最的致命一擊,從而堪堪的站穩了偏居江南的腳跟。
與歷史完全不一樣的是,趙構陰差陽錯的主動“親征”了黃天蕩,邁出了北上的第一步,這一步陰差陽錯的便邁去了韓州。
親征不親征,里面還有一個敢與不敢的問題。
被人架著去黃天蕩那也算親征,但這樣被迫的親征途中,如果突然走到了夜色深沉的淮河,并同金國四太子那么多人遭遇的時候,他還有沒有膽量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做出將船靠岸的決定?
得知宋室剛剛被轉囚在韓州的消息時,他能不能抓住千載難逢的機會,又立即決定去韓州,居然又是個敢不敢的問題。
如果內心中就不想去韓州,四太子就算把邢秉懿在韓州的消息親口相傳,再把地圖拱手送上,淮南宣撫司再來一千個人,水師再加入十艘大艦,他又將在邢秉懿和帝位之間作何種取舍?
邢秉懿歸來后,注定是吳芍藥的竟爭者,但趙九哥為了邢秉懿而不顧危險的行動,同樣令吳芍藥鐘情著,她才勇敢的追隨著九哥去韓州冒險。
天地有情方不老,也難怪邢秉懿因為這一句而淚流滿面了。
人有拼搏自助之心,天必佑之,軍民必佑之!
從韓州之行的成功中獲得最大鼓勵的那個人,是趙構。
趙構的文采是很不錯的,幼年時便博聞強記,日誦千言,追韻和詞一類的游戲,趙構一口氣能整出十五首,此時一首短短的《五岳歌》,對趙構來說真不算什么難事。
對他早有了解的邢秉懿,不會因為他成詩這么快而驚訝,驚訝的應該是他詩中體現出來的氣魄。
吳芍藥不會為他詩中的氣魄驚訝,可能驚訝的是他成詩怎么能這么快。
而趙構以此舉,輕飄飄的便懾服了在他生命中息息相關的兩個女人,他的氣魄就是從韓州之行中得來的。
誰也不要說詩詞是軟綿綿的東西,那是可以言志的,有風骨的,它可以像疾風吹拂神州大地,讓普普通通的人們在誦念中明志,從而知道善惡。
誰也不要說崇文必致軟弱,朱皇后的剛烈足以叫戚方、杜公美之流顏面掃地。
一直被大宋視如重防的武力,如若失去了以百年文華為底蘊、從而積淀下來牢固的是非榮辱、善惡觀念作為激勵和束縛,也許靖康之后便不會有人再抵抗了,只該有遍地的賊盜,一盤散沙。
然而事實卻是,本來不滿朝政苛壓,揭竿而起的許多人紛紛加入了抗金義軍,因為國難當頭匹夫有責,先有大家后有小家,威武不能屈…這樣的觀念刻在了每一個匹夫的心頭上,并非淺若浮沙。
武臻化境留悲憫,文蘊金剛射紫微。
這是韓州之行對趙構最大的啟迪,使他的文武觀有了一次升華,也給了他極大的信心和膽量。
國事動蕩的時候,對軍隊的掌控艱難而且微妙。
若非從韓州成功歸來,趙構突發的、要以五岳為名重新規劃大宋軍事力量的構想,實施起來可能還會有所遲疑。
朕還怕什么!還有什么可怕!
朕連韓州都敢去,連救回大宋兩位先君之后、將要面臨的位置和名份問題都敢棄之不顧,還怕給你們改個名稱!
趙構若不敢去韓州,名份得來不正的困擾便會一直壓著趙構。
趙構去了韓州,成功了,別人的名份反過來便是趙構復給的,而趙構的名份則百分之百是他自己掙的!
當然趙構只想到了這一層,其實韓州之行的意義絕不僅限于此。
只是趙構此時還不知道,他毫無征兆插下去的這一杠子,給一直用巨大的勝利掩蓋著巨大矛盾的金國權力結構,帶去了驚天的震蕩。
是他讓一直被吳乞買鎮壓著的大勃極烈完顏宗翰得以喘息,并且迎來了問鼎權力巔峰的機會。
趙構往北方邁出的這決然一步,叫病軍神婁室折戟沉沙,那都算次要的,因為婁室不是趙構從陜州拉走的,那只算是巧合。
即便是巧合,婁室的死給陜州張德遠部卸去了多大的壓力?
趙構的韓州之行,陰差陽錯的牽動金國另兩位軍神級別的人物,使他們不約而同的遠離了中原戰局,其中的影響趙構根本算不清楚了。
因而速速在建康上岸,馬上給汴梁三支大軍的主帥張伯英、韓世忠、劉平叔傳遞他們已從韓州安然返回來的消息,變的十分必要了。
韓州之行,還讓他有了一次近距離窺視金國上層矛盾的機會,這樣的機會可以說是天賜的。
相較著專心于一城一地攻殺戰守的任何將領,和廣讀圣賢之書的任何文臣來說,即便他們都是天才,也不會有皇帝這樣高超而透徹的眼界。
趙構猜測甚至斷言,完顏宗翰的上位之舉不會太容易。
吳乞買雖說不在上京了,但遼王斜也、以及吳乞買多年培植起來的親附勢力,絕對不會輕易放任完顏宗翰上位。
這段日子金國的上京也平靜不了。
以軍界力量為基色的完顏宗翰,在這次的爭權中一定會拉住四太子,并且在最初的時候,還可能借助于金國在戰局上的失利,來突顯他上位的必要。
再想一想劉平叔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動不動就是個跑,劉平叔的仁督二脈是怎么打通的,還有待趙構研究,但劉平叔能夠勢如破竹的攻到汴梁去,骨子里的報國之心不必懷疑。
而且趕上了有利的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