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金子還給陳老板,問他道,“陳大哥走南闖北,你可辨的出這個‘梅亭’,是來自哪里么?”
陳老板說,號“梅亭”者,除了江西隆興府①梅家,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梅家號稱梅百萬,是江南西路首屈一指的富戶。
張伯英連聲道,“唔唔,本帥想起他來了!”他叫不出梅家的名字,卻曉的“梅百萬”這個綽號。
那么王柒最初的本錢一定是來自梅家,王管家第一次到潘樓來便甩出這樣的金子出來,說明他那時還沒有別的。
后來不再往外甩了,說明本錢早就獲利了。
剛剛想至此處,便聽門外的大廳中有人高聲叫道,“去叫陳老板過來,我們王老爺到了,要找他敘敘情誼!”
陳老板慌忙道,“大帥,說曹操曹操便到了,王管家一定是過來了,今日不攤牌躲不過,章娘子你看…小人在陪著張大帥…”
張伯英知道他在找推拖,自己還沒開口,章娟便道,“陳大哥莫急,把他請到這里來,到時候引見時,你便說我們老爺是從江西梅家來的,也要與你入股,看看他怎么說。”
陳老板指指張大帥,“章娘子是說…老爺是梅百萬?”
章娟含笑不語,對方就明白了,連忙扔下這里出去迎王管家。
張伯英也覺著是個好法子,章娘子只用這一招兒,便能試出王柒那些錢的來歷,如果金子是梅家給的,梅百萬不會不認得王柒,王柒也不會不認得梅百萬。
趁著身邊沒有外人,張伯英低聲道,“阿娟你法子是不錯,但似乎有些冒實了,你讓我替他擋王柒?后邊站的可是韋淵。”
章娟回道,“也許大帥的名頭一拿出來他便知難而退呢?陳老板是個明白人,他豈能白求我…”她嘻笑了一下,輕輕道,“他在趟我的門路。”
話音一住,簾外便來了腳步聲,有個人吩咐道,“你就在外頭,莫讓人打攪我,我要和陳老爺說正事。”
王柒的跟班道,“是,老爺。”
隨后,陳老板一聲“請”,門外挺身進來一個人。
王柒和張伯英不熟悉,張伯英常年在外幾乎見不到他回來。
王柒和章娟也不熟悉,章娟此時已是帥臣妻妾,大門不出,不常拋頭露面,即便她原來在三山謀過生,王柒充其量最近才到過一山。
再加上雅閣內的兩人都換了打扮,彼此之間就更認不的了。
陳老板給王柒引見,“王管家,這位是江西梅員外,這是員外的夫人——章娘子,恰巧今日到的臨安。”
王柒四十來歲,容光煥發,只是沖著張伯英淺淺的揖了一下,便匆匆對陳老板說,“在這里談合適么?”
陳老板道,“巧了,梅員外和章娘子趕到臨安來,他正好也有意與小弟合股共營潘樓,今日我們三家豈非恰逢其會?”
張伯英呷了一口茶,說道,“梅某不想有第三位合股者,那可太麻煩了!”
王管家眉毛挑了挑,知道今天的事又讓姓梅的攪了,他是哪兒跑出來的。
管家冷聲說道,“梅員外千里而來,便要爭王某的行市,員外可知道臨安的水有多深?可萬萬不要以為有了幾個小錢,便不知天高地厚啊。”
他抬手往簾外指了指,抬高了聲音道,“來此者非富即貴,你偏要入股!要是哪天三山出了麻煩事,你能找誰擺平?”
陳老板提示的已很清楚,來的是江西梅員外,然而王柒渾然未覺。
章娟道,“有什么大事能是我家員外擺不平的,管家你說說看。”
王管家說不出來,便與陳老板道,“王某恰好也不愿意與多人共股一座小樓,那好吧…王某退出!”說罷抬腳便走。
他走到了簾外猶覺氣憤,復挑開簾子,對梅員外道,“梅兄臺不要以為只有鄱陽湖的水深,莫說王某沒有提醒你!”
張伯英在他放簾前寒著聲音問道,“水深王八多么?”
王柒“啪!”地一摔簾子,走了。
前前后后不過片刻,王柒就狼狽的離開了。
陳老板感激莫名,吩咐給章娘子和大帥重新上酒上菜,今日的酒菜錢全算是陳某的心意。
他可不會輕易放兩個貴人走掉,今日張大帥一句話只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如果他不趁熱打鐵,等到過后王柒再來找麻煩時,大帥和章娘子可不一定在場了。
陳老板百般相謝,說遇到大事還真的有娘家人撐著。
張大帥儼然成了潘樓的娘家人,他不吱聲,還在想王柒的事情,王柒不認的梅百萬,不見得韋舅爺不認得。
如果和韋舅爺有了利益上的頂撞,那么張伯英也就不必求人似的去求韋舅爺了,韋舅爺自然會主動來找他。
到時候張伯英給韋淵“讓讓利”,那么大內里的事情,韋淵自然也就不忍心只叫張伯英去亂揣摩了。
只是不知道這件事里面的利弊幾何,想這些的時候,張伯英知道陳老板還有后話,就更不會開口搭言。
果然,陳老板沖著章娟去了,說以后還得指望著娘家人,他的潘樓情愿有章娟一成的干股,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可是個無本萬利的大買賣,連張伯英都有些吃驚,他想問問陳老板,潘樓一日的流水幾何,覺著這樣急著問好像太在意錢了。
但他明白陳老板的意思,如果張府點個頭,潘樓的硬門路也就有了。
從潘樓出來時,太陽已經偏西了,章娟興奮的悄悄告訴張伯英,她在潘樓的時候,那里一天的流水便達了三千兩白銀,這就更讓張伯英吃驚了。
潘樓的本錢、人員花用一天都過不去三百兩,那么他和章娘子來這一趟潘樓,一個月就有了白花花的八千兩的進項。
建炎三年,陛下曾下詔旨,申明出入京官員的差旅供饋②問題,像張伯英這樣的帥臣回京一趟,可以在俸祿之外另給加兩百貫,這是官員的合法收入。
但他來了一趟潘樓,可就比回一趟臨安劃算多了。
對于可能與韋淵之間出現的齷齪,張伯英出門時心中還有些打鼓,但聽了章娘子的話,張伯英的膽氣忽然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