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平寨聽到那些軍卒說到“宋軍”二字時,余麗燕險些沒將拉滿的弦一把撒開,那時候岳云就站在她前面,拿后背對著她。
她不是想射岳云,她是震驚的。
余麗燕開始以為船上這些人是四太子派來的手下,四太子在黃天蕩吃了敗仗,滿腔的怨氣要拿韓州這些人撒一撒。
后來她懷疑此事中沒有四太子的意思,她懷疑四太子死在黃天蕩了,蒲里衍拿著四太子的旗子和大斧子自己跑出來的。
但余麗燕的身份很尷尬,如今二王妃在金國上層就是個沒后臺的寡婦加怨婦,她不便把這個懷疑對四王妃明著說出來,一說出來恐怕兩人之間好不容易維系起來的關系當時便會崩了。
再后來她懷疑岳云不是金軍。
可是宋軍根本沒這個膽量,余麗燕連懷疑他們的念頭都沒有,這就太糾結了!他們到底是誰?
上游出現了第一艘樓船,余麗燕的思緒被打斷了,她親昵的和岳云忙著解纜起行,大船一放開了束縛立刻朝下游滑去。
余麗燕一邊忙一邊暗想,這可真是世事無常啊。
她隨著另兩位王妃回上京不是什么回省舊宅,舊宅沒有令她留戀的東西。
她和完顏宗望沒有子女,舊宅中主事者是張氏——張氏是完顏宗望收于宋室的一個女子,給宗望生了一子一女,她此時的地位足以藐視余麗燕。
余麗燕的打算是想找個機會去看看她的父親,雖然她的父親在位時只知道享樂宴游,不務正業,以致斷送了大遼國,畢竟還是父親啊。
余麗燕不便明目張膽的回上京去看他,只能拉著四王妃和八王妃同行。
蒲里衍的手下在東平寨,一定是哪里沒留神,把身份給露了,但是這個消息注定是千真萬確的了。
宋軍居然出人意料的跑到金國腹地這么遠來,把韓州囚眾一個不落的全都救走,余麗燕能不震驚嗎?
她馬上猜這個蒲里衍一定姓岳,本領和膽量足可震驚任何人,只要他愿意,以他的能力足以輕松救出余麗燕那個不成氣的父親。
余麗燕在震驚之余能不能欣喜萬分?
那她這個兒子可就認值了!
吳乞買拉著妻小自投羅網的途中,居然還有心思給她和岳將軍做媒呢,總算辦了一件人事兒。
岳將軍可真能騙!也難怪他單槍匹馬跟在那么多金軍中跟沒事兒人似的。
此時,她和岳云乘坐的大船剛好通過那塊大石,余麗燕問岳云,“到了臨安你還認我這個娘嗎?”
岸上還有不少看守大石的軍士呢,岳云經過時正在大聲的給他們吩咐,等所有的船都通過后,請他們往下游去,在水勢平緩地帶隨便上哪艘船。
“千萬記著最后別忘了把我兩支杵給我卸下來…”
大石處的水很急,船一晃就會過去。
岳云急著要給岸上的軍士安排清楚,偏偏余麗燕追著問這個,岳云往身后撥拉著她說,“哎呀你煩不煩啊,”
余麗燕讓他扒拉這一下,立時神色黯然,因為這句話她差點沒落下眼淚來。
等船過了大石,岳云才說了下半句,“你給過我一條命,我怎么能不認你。”
但余麗燕渾身的勁兒都被他的上半句給驚泄了,正在扶著舷閉眼作深呼吸。
趙構的頭船很快到了奉集縣渡口,上次那個老船夫知道在大石那里等不了人,早已經從上游跑下來,靠著那兩棵被趙構砍削過的大樹往上游看。
一見船到了,他蹦著高兒的大喊,揮舞著手引船上的注意。
吳乞買的侍衛馬上將此事報告了皇上,吳乞買問蒲里衍,“這人是誰?”
此時的趙構是小媳婦,一絲一毫不敢大意,船上頂用的就他和高寵兩個人,他恭敬的上前施禮道,“回皇上,他是奉集縣的一位船夫,把他擺渡的船借給了我們,估計是來要船的。”
一上船,吳乞買的這些人都分到了自己的艙室,除了衛隊居大艙,三國的使節擠了大間,為數不多的使女們擠的是大間,其他人的住處都很合身份。
曹侍郎是皇上的近臣,吳乞買新得的文膽,誰敢不按規格給住處!
此時曹侍郎正陪著皇上,在一旁贊道,“我皇愛民如子,廣施仁政,大遼滅國還沒幾年吧,民眾們便一心向我了,”
吳乞買道,“侍郎言之有理呀。”
曹侍郎道,“小臣堅信,陛下在不久的將來,必能一鼓蕩平小宋殘余,剩下的夏國、西遼甚至吐蕃、高麗必將納入我皇之版圖,請容小臣先為皇上祝賀!”
曹侍郎忘了,夏國和高麗的使者就在船上呢。
吳乞買將話岔開,對趙構道,“船夫不可不勉勵,去把他叫上來,朕要問話。”
趙構出來時,往北看到吳芍藥的三艘樓船都過了大石,前后相隔著數里之遙,心一下子放了下來。
他面含喜色,吩咐大船停住,靠岸,將老船夫接上來。
老人一上來便認出了蒲里衍,拉著他的手問道,“所有的船都回來了嗎?”
趙構竟然無法答他,因為趙構不知道拴在清河河口的那些小船回沒回來,又不便直接說沒有,擔心老船夫一聽之下會著急。
便牽住他的手道,“老伯別見識短,皇上正要嘉勉你,隨便一個賞賜都夠你開個船隊了,別只想著你的船。”
老漢一聽皇上,緊張了,一邊被他拉著往里走一邊問,“那我該想什么?”
趙構壓著聲音對他道,“當然要說你怎么助我們,要說皇上好了!”
老者不會撒謊,但把自己做過的、經歷過的事添些枝葉還會,將他怎么助的船,怎么等著船隊,發現山上大石崩落之后又是怎么出謀劃策,怎么和二王妃和她的兒子一起將它拉到河邊來,一點不落講給吳乞買。
吳乞買看過河中那塊小山一樣的大石,原來是船夫幫忙處理的,他大為喜悅。
船夫說,“四太子的人好,四王妃對小民也很體貼,西路的人兇,不講理!”
吳乞買對曹侍郎說道,“你看看!連個船夫都知道誰好誰壞,可見這個粘沒罕該有多么的不得人心了,而朕去淮河鼓舞四太子的士氣恰當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