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統領被婁室一連十多棒,迫的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他在沙地上翻滾躲避,聽著馬上之人呼呼喘起了粗氣,棒子舞的也沒那么利索了,他才在躲閃中一把拾起脫手的刀,再次跳了起來。
如果對方持著全殲他們的決心,馬統領手下這些人分開跑也跑不掉,在空曠的沙灘上人怎么也跑不過馬。
七十多個御營侍衛根本沒功夫上馬,馬都被他們拴在寨墻上了,本來他們身后還有好幾道關呢,馬統領都沒想到竟然有人悄無聲息的冒上來。
有人試圖往拴馬的地方跑,立刻被對方識破了意圖,才跑了幾步遠,便被對方踹一腳馬鐙將路封死了,奔跑中,又有五六人被金軍砍倒。
慘叫聲接連在東平寨前方的曠地上響起,每一聲都叫人膽神俱裂,中刀者的身子重重的撲倒,對方的馬蹄子再重重的從尸身上踏過去。
馬統領左肩中了棒,不敢再與對方硬拼力氣,但幾番周旋下來,他發現拿著鐵棒的這個人此刻已經虛喘連連,端著鐵棒坐在鞍子上喘氣。
他一頭的卷發,惡狠狠的盯過來,含著痛恨的兇光中還有得計的狡詰,一副我奈何不了你,但你也休想脫身的樣子。
馬統領被他逼得無計可施,只要他想往戰場上仔細望一望、朝手下人喊兩句,對方便揮動鐵棒緊緊相迫,馬統領忙于躲閃的時候他又緩一緩。
雙方的領頭者在一邊廝纏不放,但手下的優勢卻在騎馬的一邊。
馬統領知道再這么打下去,御營司的人被對方全部放倒只是個功夫長短的問題,到那時所有人圍住他,連他也跑不了。
馬統領抓個功夫朝手下喊,“壓低身子,別直著跑!”
這一句還沒喊完,鐵棒又掛著風砸下來了。
千鈞一發的時候,從北邊飛馳過來三十余騎,有個人邊跑邊喊道,“馬統領——還在不在——我們來了!”
馬統領這才感覺到了膀子疼,怕是真要廢了,他強撐著應道,“我在,都看好了在馬上的才是金軍!”
持鐵棒者不見了,馬統領又對手下喊道,“援軍到了,都給我纏上去!”
在黑暗里遭遇,馬統領這聲喊就是最明確的指示,來的三十騎不再搭言,揮刀奔著騎馬者而來,雙方很快糾纏在一起 御營侍衛們騰出手來,有的人去解馬,有的干脆扭身回來,就在步下揮刀反擊,婁室的四十個手下又得顧著馬上,還要顧著馬下,立刻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看守馬車的兩個金軍騎兵正在驅著車子往南跑,因為北邊黑壓壓的一大片人正往這兒趕過來,吶喊著,“一個人也別讓跑了”。
馳援的騎兵里有一個人盯上了婁室的三駕馬車,騎馬在后邊死死的追攆,一個金軍催著馬車還逃,另一個金軍不得不迎上去擋住此人。
兩人不答話上來便打,使槍的金軍心慌,對方卻持著一副拼命的架勢,槍來刀往,三五個周旋,便將金軍一刀砍落。
另一個金軍不得不丟開馬車轉身來抵住,刺出的第一槍便被這人抓住了,這人的刀短砍不到金軍,一只手又奪不過,便扔了刀雙手握住對方的槍桿子。
倒了幾次手兩人便貼近了,這人仿佛急紅了眼,一把抱住金軍,扯著他一起從馬背上摔到了地上,依舊揮拳相搏。
連著兩撥兒援軍趕到,別看人少,但對金軍的動搖顯而易見。
婁室的人也不多,等六十個河北山水寨的人徒步而至再加入廝殺時,東平寨的局面已經完全轉了個兒,東平寨的戰場上又安靜下來,金軍四十個騎兵沒有一個人逃脫。
可以聽到負傷者的呻吟聲了,遼河南岸微弱的伐木聲也隨風傳送過來。
西南方向的對岸,夜幕里燈火晃動,人影往來,打的也是金軍旗幟。
張二哥安頓著人,分頭給馬統領看膀子,尋傷號,打掃戰場,立刻派人給吳娘子送信,報告南岸的敵情。
守在東平寨的御營侍衛七十人,在婁室的突襲及隨后的纏斗中,陣亡二十八人,傷十四人,馬統領負傷。
張二哥帶來的騎兵少一人,正在四下里搜找。
六十個河北山水寨的人一個不少。
三駕馬車都被他們截下來了,里頭是十二三個黑臉蛋兒的年輕女子,根本也無法分辨是誰。
馬車上只有一個男的是趙大哥,他被人扶下來時連話都說不出來,臉色慘白毫無血色,手不住的抖。
對岸的敵情才是最緊要的,看來金軍的打算就是要過河,單從那些火光上看,張二哥斷定金軍不會少于八千至一萬人的規模。
馬統領和張二哥不得不承認,陛下的決定是極其英明的,假使遼河南岸先抓到這三十條小船,那么在東平寨廝殺的這段功夫,怎么也能渡過來五六百人。
吳芍藥的樓船很快迎來了乘船趕到的韓州老幼,河里的小船都擠滿了,匆忙之間誰都不辨身份,只好來一個往船上拉一個。
大功將畢,吳娘子忙而不慌。
她不能可著一艘船裝這些人,要將他們大略的平分到三艘樓船上去,這樣等九哥這些人趕回來時,才可以再往各船分裝,力量才能均衡。
人都接上船以后,吳芍藥聽著東平寨的方向也安靜了。
她相信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心里倒不怎么擔心,但是一聽說遼河南岸的敵情,吳娘子也坐不住了。
吳娘子問,“看清對岸是哪支金軍嗎?可別真是金兀術追上來了!”
張二哥說辨不清,天太黑,兩邊又離著太遠了,但他會想辦法。
眼下要救的人一個不落都上了船,要等的人只差九哥、高寵,張憲帶的人,臨津倚還有五個,吳娘子問張二哥,“陣亡的都善后了?”
張二哥點頭,黯然的回稟說都埋好了,但這里是金國,連塊碑也無從立。
有個重傷的侍衛在閉眼之前只有一個要求:別讓他穿著金軍的衣服入土,不然他怕到了那邊兒,家里的先人有可能不認的他是誰了。
吳娘子含淚道,“馬統領你有傷,但還不便歇著,要把陣亡者的姓名都點清,記好他們,別等到過后想不起來了…回到臨安我要請陛下厚待他們的家眷。”
在安排這些的時候,吳芍藥還在想怎么聯系九哥,盡快告訴他這邊的結果,船上這么多的人可就等他了。
南岸敵情迫近,金軍的伐木聲如同砍在每個人的心上。
八千多人馬不知什么時候便會渡河,那時她要面對的就不是婁室幾十人了。
除了嚴密盯住金軍,她在當下最應該怎么辦?
一邊想這個問題,再派著扈三娘去尋太上,看他在哪條船上。
此時趙大哥被請上了吳娘子的船,這是吳芍藥第一次與趙大哥見面,為示尊重,她問趙桓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