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看起來,他的韓州之行才有了公事公辦的味道。
雙方都沒有皇上的旨意,而西路元帥是為了軍務,比東路元帥泄私忿的理由更正當。
趙楷已經被抽了有一陣兒了,這個念頭讓婁室沒必要再省著他,于是沉聲吩咐道,“給本帥抽,你們都沒吃飽嗎——下鞭子這么軟塌塌的!”
人群中開始有人不能節制的哭出聲來。
趙楷挨了這么多鞭子沒吭過一聲,此時他在人叢里聽到哭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暴喝一聲,“都別哭了,我還沒死!”
哭聲立刻停了。
馬統領在二十里外的歸仁鎮渡口奪到了八條船,將他們干倒的十二個人拖到樹叢里。
他命令三十人拉上小船先回東平渡,自己率著剩下的人往上游再找。
有兩處渡口正在渡人,被他們隨手將船截下,但剩下的兩處很不醒目,又走出來近五十里還是沒發現。
當地人對他們戒心很重,什么都打聽不到。
河道折折拐拐,有的地段河堤上沒有路,一條小船藏在樹木叢生的河岸里,不走到跟前細找都看不到它。
手下道,“統領,反正就剩兩條小船了,沒什么緊要吧?不如我們回去。”
另一人道,“不知道吳娘子的船到了沒有。”
馬統領想了想說,“我們還得找,一條小船一次能渡七八個人過河,兩條小船一晚上能渡多少人?陛下和吳娘子總共帶了多少人總該知道吧?”
天黑時,完顏宗弼帶著一千人過了錦州城,他沒有休息,又跑到半夜才將馬拉住,對這些人道,“斡啜①萬分感激你們,事后一定會與我大哥提到這件事,會叫我大哥賞你們的,但是眼下我們該分手了!”
眾人道,“四殿下你就不必客氣了,國相元帥時常稱贊的人就是四殿下,不然不會把我們派出來,怎么走你就直講。”
宗弼叫人拿出地圖,提出了接下來的行軍路線。
他要五百騎兵順著海道前行,找著遼河口以后沿著它再往上游走,盡快確認趙構的船隊有沒有從遼河上通過,有幾艘船,大概多少人,是什么時間過去的。
四太子說,“我帶著另外五百人從錦州往北,直插遼陽府和咸平府交界處的東平渡,這樣可以少繞遼河的大彎子,你們如果打聽到了,便立刻派人抄近路來報告我。”
部將問,“然后呢?殿下?”
宗弼想起了在將軍嶺上岳飛給他用過的法子,便低頭在圖上找。
然后指著一處對他們道,“貴德州西面是個六十里長的山谷,遼河就在山谷里,但我不知當地的具體地形,如果有可以居高往河中滾動大石的河段,你們便將河先給我塞起來!人手不夠可以找當地的縣令。”
很快分撥完了,四太子起身道,“出發吧。”
婁室在土臺子上突然看到了蒲里衍。
他好像有些不敢相信,不由自主的兩手扶膝,向前傾著身子直直的看趙構。
趙構心說你在半路上給我下的兩個套子可都沒管用,此時你是不是在想你那一百個人在哪兒呢?
婁室大聲打招呼,“你們來的好不慢,不愧是越王殿下的人!”
趙構沉著臉,連看都不看婁室一眼,他看地上,被圍毆者滿臉都是血,趙構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知道不能再這么讓人抽下去了。
婁室有些尷尬,不耐煩地朝下擺了擺手,抽人的住了手,退到一邊。
地上的人翻了下身,沒能站起來,他被打的太狠了,胸口起伏著喘氣,慢慢恢復著力氣。
趙構從他淌著血的臉上恍惚認出來,是三哥趙楷,北上那年趙楷二十七歲,今年也是三十出頭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爬起來。
趙構壓了壓帽子,對婁室道,“元帥,你六位夫人一路上安然的很,人也給元帥送到了,按著我們事先講明的,我的那把刀你是不是該給我了?”
婁室被問了個啞然,微微赤著臉道,“你問刀呀…刀嘛,須等本帥親眼見到她們六個,那時我才好還你。”
趙構哼了一聲道,“元帥若是從這里直接走了沈州,那我的刀可就別想要了!”
婁室張了張嘴,最后只是嘿嘿干笑了兩下,然后慢慢起身,低著頭一步一步的從臺子上踱了下來。
趙構道,“我們奉了四太子的命令押所有人去淮河,元帥你偏偏背著我這樣打他,難道想讓我們抬著他上船么?”
親兵給婁室牽過了坐騎,他手牽住了韁繩,這才板起臉說,“一個囚徒!還用得著蒲里衍這樣在意他!本帥忘了告訴你,因川陜軍務急需,本帥要優先從韓州帶幾個人走,剩下的你們自可都帶到淮河去。”
一邊說著,一邊扳著鞍子上了馬,伸手接過了親兵送上來的門扇大砍刀,臉上立刻恢復了坦然之色。
他用刀指著趙楷道,“這個趙三居然敢大膽阻撓本帥拉人,本帥自然要叫他嘗嘗鞭子,誰敢再不服氣的話,本帥便叫他吃我一刀!”
婁室非常自負,一提韁,馬慢慢往街心里走,他微微探了探身子,往趙構身后的街口處看了看,“陜州張德遠負隅頑抗,本帥身為西路副元帥總得想些法子嘛!我要帶走重昏侯!拉他去瓦解陜州宋軍的軍心。”
趙構想知道婁室還想帶誰走,這些人此刻在不在人堆兒里。
還得想個法子盡快將邢秉懿、田春羅,還有道君皇爺、母親韋賢妃找出來。
但這些人個個一臉的驚慌,年輕女子的臉上都是一把鍋煙,一時間根本無從辨認。
總不能站到她們面前去叫,“邢秉懿田春羅你們在哪里,快點出來,趙德基從臨安來救你了。”
那就不必等著打起來,馬上就亂套了。
如果吳芍藥在這里,興許她會有個合適的辦法,不知道她到哪兒了。
什么叫千載難逢,來韓州救人就是!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能輕言放棄,哪怕是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宮女。
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趙構再要解救她們,恐怕就只剩下了兵臨會寧城下一種可能,但那太遙遠了。
但越是著急越是沒個辦法,有點情急失智。
婁室攤了牌要帶人走,那就只有動手了,一動手注定箭矢亂飛,刀槍無眼,這些女人、孩子一定會在街上驚慌亂跑,趙構無暇顧及他們。
那時局面怎么控制,怎么才能不誤傷了她們?
婁室這些人可不是東平寨臨津倚的那種貨色,個個身經百戰。
從婁室一上馬,這些人不等吩咐便不動聲色的丟開村人、三個五個的,慢慢朝十字街的東西兩端移動。
婁室的身后只剩了七八個親兵,還有打人的八個,余者全都在往外圍移動,悄悄將東西向的狹窄街口給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