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口的金軍站著不動,王妃要出帳也得扁著身子過去。
婁室動怒了,似乎這也關系到了東、西兩路元帥誰更硬氣的問題,但婁室又沒有下令放行,手下人只好原地不動。
這一路上,王妃們很不好侍候,其實元帥夫人們更不好侍候,有兩次婁室發火也不是因為王妃,而是是因為他的夫人們不滿意,他們希望婁室元帥再硬氣一點,最好請所有坐車的人都上船。
東路元帥的家眷干干凈凈地坐在船上看風景,西路元帥的家里人一腳水、一腳泥地在岸上跋涉,走幾步,底下人再哈著腰去給夫人們清理車輪子,面子上也確實不好看,船是你東路元帥的,西路元帥就沒資格搭幾個人上去?
岳云跳過去,伸出一支鐵杵扒拉人,“讓讓,好狗不擋道,誰也別想攔我們四王妃,”鐵杵在一個人的胯骨上一撥,這人不由自主地往旁邊連退兩三步,惱羞成怒,只差拔刀了。
再撥第二個人時,人家就有了防備,腳下生了根,岳云試了一下沒撥開,“怎么著?要欺我們人少么?想打群架你先往船上看看!”
人是可以出去的,料想四王妃要側一側身子往外走的話,也沒有人敢伸手擋,但岳云不干,非要所有人都讓開,雙方僵持著,各不相讓。
蒲里衍在后面說,“對人家客氣點,我們是替四殿下辦事來的,別給他惹事。”
婁室臉色不善,哼了一聲道,“你不認得上京的皇上不要緊,別忘了本帥與上京也是能說的上話的,四太子無旨去韓州拉人,難道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婁室的一位夫人說,“未必吧元帥,他要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為什么不自己來韓州呢?連個姓名也不敢說。”
蒲里衍不服氣地說,“我們四殿下負了傷,不然你以為他不敢來?”
婁室道,“這個本帥不懷疑,本帥也不打算多事,也不想壞了四殿下的興致!”
這是在威脅了,完顏宗弼在韓州把地皮刮空了婁室也可以說不知道,將來就算上京知道了,吳乞買陛下雖然肯定會有不悅,但是最終也會不了了之。
因為一千個宋國的虜臣也比不上一個四太子的份量,四太子損了那么多人,自己也負了傷。要拿他們祭了旗不知道有多少陣亡者的家屬感覺出氣,那么事情到了最后,最多也是報個韓州亡失暴斃之類的,吳乞買頂多在私底下喝斥四太子一頓了事。
但是婁室也可以往上京報信。
這樣的味道可就全然不一樣了——事被挑到了光天化日里來,證據確鑿,人證更是西路副元帥和兩百個手下,性質馬上就是四太子藐視上京的威嚴。
那個時候吳乞買就要先考慮自己的面子了,不狠狠收拾一下四太子,別人也這么做怎么辦?國家還怎么管。
蒲里衍無可奈何地說,“四王妃不說話,你們誰都別想上船,”
四王妃說,“蒲里衍,就讓夫人們也上船吧。”
蒲里衍說,“但只限坐車的上去,騎馬的一個也不行,我們的鹵肉腌菜不多,萬一因為吃的打起來我怕擾了四王妃的清靜。”
岳云說,“西路人這么能,人家是不會蹭我們船的。”
婁室居然同意了,在趙構身邊說了兩個字,“依你。”
兩邊打了個平手,婁室夫人們取得了勝利,可以無償坐著大船趕路,但他的五十個人被攔下了。
趙構更不想多耽誤,誰知道完顏宗弼的人走到哪里了,也許就在身后不遠,如果讓宗弼趕上來,那他們也只能坐船回臨安了。
使女們扶著王妃立刻往外走,“王妃,車子上的東西要搬吧?”
八王妃道,“都要搬。”
蒲里衍說,“家里人這么多,哪用著你們動手呢,只要把車趕到海邊去,自有我們船上的人代勞。”
話說完,三位王妃已經出帳了。
婁室說,“但本帥還是不放心。”
趙構一驚,才覺著腰間一動,腰里別著的龍頭匕首已經到了婁室手中,并且“嚓”地一聲抽刀出鞘。
岳云腳下一轉,人從帳口帶著股風到了婁室身側,一支鐵杵已經備到身后去,隨時即可揮出,“你想干什么?!”
匕首原來在趙構的襖襟子里掩著的,不知什么時候露出來的,但婁室不告而取,手法又是這樣的凌厲,讓人猝不及防。
趙構心跳似狂,以為哪里露了破綻,但他隨即發現婁室只是搶了刀,拔出來看了一眼,又將匕首回鞘了,“真是把好刀!”
從趙構一上岸,無論是在沙灘上一眼就準確辨認出四王妃,還是行禮、應對都不該有問題,難道婁室還想往船上塞人?
果然,婁室道,“你們都是自家人,王妃們的安危本帥也沒必要操這份閑心,但是本帥幾位夫人也在船上,你卻一個人都不讓本帥安排,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說話,但眼睛未離匕首,拿拇指慢慢捻著刀柄上的紅寶石。
趙構蒲里衍說,“船上這些人怨氣都很大…一直不知道要找誰撒氣,元帥你不放心夫人們不讓她們上船便是了,可元帥你搶我的刀干什么,那可是四殿下賞小人的,就算元帥喜歡我也不能給你。”
一聽四殿下這三個字,婁室果然現出一絲遲疑,但是仍不打算把匕首還回來。
趙構說,“時間也不寬裕,元帥要是不放心夫人,就別叫她們上去了。”
婁室不應,居然“嚓”的一聲又抽刀出鞘,腕子轉著,貪婪的看一眼從它刃兒上投射的光芒,然后張著嘴,竟然慢慢地執刀往自己的脖子上移去。
吳芍藥從趙構一下船便不錯眼珠兒地盯著岸上,先看著一堆兒人在夜幕里沙灘上說話,看也看不真切,凝神細聽也聽不到說什么,等這些人移步去營地的時候,馬統領、高寵、張憲和韓世忠大艦上的兩位管事都搭住跳板過來了。
吳芍藥有些失措,對他們道,“陛下入了金營,這可怎么辦,難道是被虜了!”
高寵說,“不會,不然不是這樣的動靜。”
馬統領道,“陛下手里有斧子,不會是這樣的動靜。”
張憲道,“吳娘子千萬不可輕動,我的人可都準備著呢,都在盯住金營呢,只要岸上一出不好的動靜,我們便涉水沖上去,陛下不致于有危險!”
吳芍藥再次屏息疑神,眺望金人帳篷,“倉促之間你們的馬也不能下船,徒步幾時能跑到那里?”
“只要眨眼之間便到。”
“那我們再等吧…”
時間漫長,讓人難耐,好在金營帳篷周邊并未發現騷動,更沒有人跑動,“陛下在干什么呢!”吳娘子手抓著船欄,已經自語了數次。
馬統領說,“吳娘子快看!出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