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睜眼時,看到艙室中晦暗之色已一掃而光,頓覺神清氣爽,恰好聽到艙外人的對話,想起身,卻發現被吳芍藥鎖著喉呢!
一條胳膊正放肆的橫到他脖子上,寬松的袖子褪著半截兒,他怕弄醒了她,便輕輕托著她的腕子,腳底下掛住床沿,將自己一點一點脫出來。
躡足出了艙室,另外四艘大船都在前后左右,帆又都升滿了,在海中破浪前行,但此時走到哪兒了他也不知道。
只見朝日初升,云影如飛,方向應該沒有錯,待船師從針房下來和他確認過,趙構就更放心了。
“這一夜我們在雨中走了多少?”
船師面露難色,有些吱唔,趙構再道,“大概多少?”
“陛下,總…總有四五百里吧,夜間風雨太猛了,沒有跑更,不過大的風向卻沒有變,雖說我們船帆曾降了,可風猛啊。”
趙構放心了,“別說四五百里,昨夜能走個兩三百里朕便很知足了,難道金兀術晚上不睡覺?他睡覺得停步,我們睡覺卻什么都不耽誤!”
又看到船師兩眼布滿著血絲,顯然夜間并未合眼,白天有太陽參照方向大致不能錯,趙構便叫他去休息。
船師說,“嗯,可由小人的徒弟在針房代看一段兒。”
趙構傳命各船一邊航行一邊做飯,吃喝趕路兩不耽誤。哼哼!完顏宗弼,你腰里有病,又挨我一刀,此時此刻還不得拿牛車載著邊走邊哭啊?
初七這天半夜,完顏宗弼回到汴梁,葛斯米回燕京給宗翰復命,必然路經此地,也許葛斯米早就將南方的戰況傳揚的滿城盡知了,不然完顏宗弼也不必掐算好了半夜進城。
管他呢!反正人是又回到越王府了。
王妃和側妃們都不在,好像也掐算好了不想使他難堪似的。
以往每次出征回來,他總有罕見的禮物帶給每個人,很享受她們驚喜的神情。
而這次,宗弼在府中入座未穩,便派人連夜到陽武召集他的八千鐵浮圖,見令立刻拉到汴梁城外待命。
此次過江捉趙構重在急、快,對付一群喪家之犬,擒賊擒王,他根本也沒打算動用這支重甲包裹的勁旅,只將他們放在汴梁城西北休整。
黃天蕩失利,誰都會認為他短時內緩不過氣來,趙構這個賭徒也一定會忙于收復失地,尤其是淮南一帶,那是米糧之鄉!宋軍只要堅守住那里,那么今年的收成也就到手了。
趙構一定想不到他能立刻殺個回馬槍,或許宋軍立足未穩之時,他的人馬就又馳到近前了,看你這些短腿的宋軍步軍還怎么跑。
那么在酷暑到來前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他就在這片平坦地帶揍他個稀哩嘩拉。
不然就沒臉見四叔了。
更不要說去什么韓州,如果宗翰執意不聽他的話、非得去韓州接人送過來,那宗弼也是不介意的。
越王妃不在汴梁,那就請康王妃重回故地好了。
金雀開山斧也沒了,馬上在府中支起鐵爐來,連夜照原樣子打造。
在淮河上,完顏宗弼腰部的錯環在性命攸關之間自己就復位了,但是他還得趴下來,讓城中最好的大夫給他的刀傷換藥。
一刀之恨,宗翰和上京的四叔就不必知道了。他趴著思索手下各部新孛堇的人選,借著滌舊換新的機會,一定要使自己更強大、手下人更用命。
第二天早晨,汴梁留守將領才跑來見面,向他報告城中的局勢,宗弼沒心思聽他講城中的亂民,那都是餓的,夜間陰暗的街道上偶有餓暈的人,過街老鼠都比他們精神,但這可不是他四太子的事。
恰聞傳令兵如飛進府,原來是鐵浮圖已到城外,宗弼對來人道,“你去吧,給本王準備糧草,限期十天!”
汴梁守將有些為難,柴草有的是,糧食到哪兒搞來!一見四太子正拿大眼死死地剜住自己,他就唯唯諾諾的退下了。
宗弼派探馬往來于淮、汴之間,密切留意南方的動靜。
果然,他得知淮西一帶正有宋軍回駐,數萬宋軍屯扎在淮河南岸的壽州。
行動好快呀。
本來金軍之一部幾千人馬,在周企的率領下呼應越王的東路行動,于四月中旬在那里擊敗了小宋的安豐軍,局面還是不錯的,只是受到了完顏宗弼在黃天蕩失利的影響,壽春也不守了,像退潮一樣都退回了淮北。
“宋軍主將是哪個?”宗弼問。
“回四殿下,這個還沒打探明白呢。”
“廢物!目測宋軍的士氣如何?”
“回四殿下,宋軍浩浩蕩蕩的,鋪天蓋地好幾萬人馬,氣勢很可觀,以步軍為大部,還有不少的婦女、老人和孩子,營中除了掛著旗子還有不少的尿布。”
原來是劉平叔,這個草包是要拉家帶口回來安居了,完顏宗弼暗暗咬牙,“好吧,那你們就給本王在這兒吧!”
回壽春的正是劉平叔,劉光世也是他。
本來,浙西和江東制置使張伯英派人過來聯絡,想請他率部協同剿滅宣州一帶的亂匪戚方,但是劉平叔得知金人撤過了淮河,已經沒心思留在江南了。
劉平叔的職務就是江淮制置使,防區本來就是在淮西一帶,張伯英也沒陛下的旨意,與其為姓張的打短工,哪如收復失地來的功勞大?
這也是順應軍心啊,劉某手下這七萬人——當然算著家屬呢——大都是北方人,你不讓他們帶上家口他們也不往南來呀。
這就是劉某帶兵的特色!又有很大的人情味在里面!能攏住兵的就是好將。
將士在前邊打仗,即便不為了國家拼命,也得為營中的老婆孩子拼命,這樣的人員構成別人可能認為是累贅,但劉平叔不這么認為。
事實已經證明了,那些哇哇叫的孩子們根本算不上累贅,只要一有行動,一個大人腋下夾住一個,這支龐大的隊伍跑的就是快——潰的快,收攏的也快。
只要手里有這數萬人,皇帝陛下還能瞧不上他?
打不打仗的這幾萬人往哪兒一擺,一個孩子拉上一泡屎,管叫金人下不去腳!
觀文殿學士、尚書右仆射朱大人還有個宣撫使的新身份,他正在江西替陛下找錢,朱勝非早就看劉平叔這個耗糧、耗餉的寄居戶不順眼了。
趁著陛下無令,劉平叔緊著往壽春趕路。
陛下親征黃天蕩,這才有的大捷,劉光世也很振奮,只要他盡快收復了壽春,張伯英再想鼓動陛下發令也就來不及了。
張伯英一貫的擅于使俏,他也急于建功了,自已的夢就讓他自己去圓吧。
有小道消息說陛下目前仍然在建康,陛下都沒下旨叫自已去協助張伯英追剿戚方,這就是張伯英的小算盤。
將領離了防區不值錢,劉平叔不停地督促著自己的混成大軍,直撲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