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一盤魚的功效這么大?皇帝懷疑著問道,“韋大夫剛剛還指責王妟越級議政了,怎么可能讓你再犯。”
使女的臉色有點白,表情屬于驚恐一類,“奴婢不敢議政,只算奉命傳話給陛下,這可不算議政”。
有些主見,皇帝問她,“西湖醋魚學會了沒有?”
使女怯怯地道,“奴婢已學會了,陛下。”
皇帝道,“那你給朕講一講,做好這道菜的訣竅在哪里呢?”
使女答,“陛下,訣竅是不是就在摔魚上邊?魚用清水養上三天,它的肉更緊實干凈,再猝然一摔,使骨和肉分離,魚肉也按著肌理疏松了,烹煮時醋、姜、酒的味道才能更深的滲透進去。”
趙構說,“悟性不錯呀…你愿意去韋府嗎?可以給韋大夫做西湖醋魚,他用心國事,朕也不能太虧待他。”
皇帝派著去韋舅爺府上,那當然愿意了。使女欣喜道,“陛下,奴婢遵命!”
“你記住,韋大夫既然喜歡讓你給他傳話,你要將話傳好,省的他次次跑來惹朕煩心,”皇帝意味深長地問,“你聽懂了?”
使女眼睛發亮,“懂!陛下。”
打發走了使女,趙構發愁。他做西湖醋魚比誰都自信,但他不是廚子,只要往崇政殿上一坐,趙構一點也感覺不到九五之尊的神氣。
打仗要錢,讓老百姓安安份份的有所居,有所營,也需要錢。
他手下大小的官員沒錢養也不成,皇帝沒錢養官,官員便沒有心思做事,沒有人替他管理國家。
金兵嗖呀嗖的,一趟一趟深入中原來騷擾,百姓、州縣置辦點家業,攢點兒積蓄,金兵一來立刻化為烏有。
誰都不能背著房子逃難吧?
金兵完全不是要長期駐扎、開疆拓土的做個坐地戶,而是完全的強盜做法,能帶走的啥都要,帶不走的可勁兒糟,糟不了的一把火。
大宋長期荒廢武備,自廢爪牙,各州各縣城備松馳,有的連城門都爛了,對付君子是可以的,對付強盜架不住一腳。
好不容易有個大遼國與我宋修了百年之好,夾在金宋之間有個緩沖。
但太上和蔡京、童貫這幫壞蛋,深黯“遠交近攻”之法,看到遼國有些疲軟,便要捏個軟的試試,于是跨著海去和金國結盟,非要搞垮遼國不可。
妄想著敗一盟,結一盟,靠小算計收回燕云十六州來。
但是遠交近攻那是你自身強壯時才用的政策,你說你一個軟體動物,你又不是狽,偏偏和狼搞到一起,想讓狼吃上肉你在后邊喝口湯?
誰知人家吃了肉不給湯,還狠狠給了一腳,把腸子都踩出來了。
有那么多的大學士難道都沒讀過三國志?
你要是從背后偷偷地挺大遼一把,把后來與金國議和的錢拿出點零頭來,讓大遼再支撐上幾年,你抽功夫也強壯強壯自己…
可也是,有那幫壞蛋把持著朝政,幾年以后的大宋八成還不如幾年以前了。朝政要是好的話也就不會有宋江方臘了。
想遠了,肉食者鄙啊,他們不像此時的趙構,目光焦慮而且深邃。
此時在臨安大內福寧殿,送走使女以后坐立不安的,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也不算簡單的趙構了,而是兩個不簡單的趙構了!
他此刻是沒有錢,但有正宗的皇室血統,有著其實一點都不孬的文臣武將,還有無數對我大宋感情深厚的子民。
雖然以前他主攻的不是歷史,但學過政治,知道大宋再這么下去就不是逃過長江偏安的問題,而是早晚要拉著子民們跳海了。
他得置兵!置精兵!理順國政,武裝起一個有史以來從未強硬過的大宋,然后找茬兒打仗!
我大宋,要強大到趙某拿鞭子敲一下馬鐙、打一個噴嚏、放一個屁,也要讓普天之下的列國瑟瑟發抖!!
打仗要錢。
不用說打仗了,打兩把菜刀都得要錢。
但目前是個什么狀況呢?太醫局連兩味藥都湊不齊。
僅洪州,每月需要支付官兵糧食七千石,一年就是八萬五千多石,除了正苗米盡數征繳、上供以外①,洪州所剩的耗米等自需的用度,僅僅夠維持半年的。
前半年金兵已經突入洪州一趟了,后半年洪州吃什么呢?
幸好元祐太后和潘賢妃已經不在洪州了。
金人自蘄州渡江,前突二百里即可到洪州,趙構擔心著太后和賢妃,曾經命令過巡衛軍劉平叔,讓他屯駐贛江下游的江州,好擋一擋金兵。
但金兵如入無人之境,從大冶縣直撲洪州,看那架勢就是為了捉元祐太后和潘賢妃去的。
目的很明確,就是想一個不剩。
完顏宗弼不是也親自過江來抓他的嗎?這次的軍事行動便叫作“搜山檢海捉趙構”,可惜人沒抓著,自己陷到黃天蕩里了。
除了早薨的,皇族近支的人里就是趙構和這兩個女子了。
太上和淵圣二帝此次大規模北巡,從駕的皇子二十三人、帝姬二十一人、皇孫十六個、皇孫女三十個全帶上了。
那些才人美人什么的細算不過來,反正凡是被太上幸御過一次的使女便有了個封號。
二合一的趙構前一個沒去過北國,后一個不懂歷史,這些人在北國過的好不好,趙構想不那么具體。
但趙構對元祐太后的安危極為在意,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個人的安危問題。
太后去年八月去洪州時,趙構由滕康代知樞密院事,扈從著元祐太后到洪州,還派楊惟忠率兵一萬人隨行護衛。
直到上個月,太后的確實信息才從虔州傳回來。
金人破洪州后尾追很急,滕康、楊惟忠護著太后和賢妃,連夜乘船循著贛江上行,去吉州。
這個人員規模,以趙構揣摩注定小不了,船隊當然也很可觀,因為他們到太和縣時,撐船的人全被一個叫景信的忽悠反了。
楊惟忠帶的上萬軍兵可能一路上被金兵追的潰逃了不少,不然不會制伏不了幾個撐船的人。
反正太后的隨行宮女這次丟失了一百六十人,連滕康也扔下太后跑了。
太后和賢妃身邊的護衛兵士不滿一百人,就這么到了虔州。
聽說太后及潘賢妃是這一百個兵監押著當地農夫,讓他們以滑竿兒抬著走到的虔州的。
趙構和吳芍藥上月一回到臨安,便派遣御營都統制辛企宗前往虔州,奉迎太后和潘賢妃東還。
此時趙構想,不知他們走到哪里了,太后和賢妃都不能有事。
他的腦海里馬上浮現出賢妃的樣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