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火車是不可能的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去擠火車。
一想起來時的那一幕,余文鋼又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前世的他早已養成了享受的習慣,因此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絕不會去裝儉樸。
比如說這次回家,他原本可以換回那臺新世紀開回去的,但他覺得沒必要,冒富和裝窮其實是一樣的,都是女人的內褲。
只是這么一來,這臺車就確實不太好解釋了。
他可以說是借的。
可是誰會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地把這么好的一臺車借給他?
唉,看來這個年不會太好過啊!
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富貴還鄉卻年難過,這也沒誰了,都是被梁老師給逼的。
遠在江陵時,余文鋼還無所顧忌,給家里的電話一到兩個星期一個,絕不多打,通了也是說幾句我還活著、沒惹禍、生意還行沒負債不需要你們給錢之類的,然后是聽梁老師嘮叨幾句就掛機。
回家就不同了。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敢于應對梁老師的盤問。
余文鋼不敢。
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做勇士好了。
可這是他想不要就可以的嗎?
除非他想做一個不孝子,徹底跟家里斷絕關系,否則的話,他就得每年在年底的時候乖乖回家,接受梁老師的各種嘮叨和盤問,以及去應付家里那一大堆子親戚。
這就是過年,國人的習俗,很可能一年的親情,就靠這短短的數天時間走動來維系。
說起走親戚,余文鋼就更是頭疼了。
原因很簡單。
不管是梁老師還是老余同志,都來自農村,在那個沒有計劃生育的時代,鄉下的七大姑八大姨絕對不會少,而余文鋼是出生在城里,后來又是上學又是在遙遠的外地工作,因此家里那些親戚很多都認不全。
可是一旦回了西山,就還是得去走動一下。
走動沒關系,可余文鋼不喜的是,每碰到一個人,就會熱情地拉上他問半天,問的都是一些諸如在哪工作、多少錢一個月、對象怎么樣、有孩子了沒有等一些他其實不太情愿回答的問題。
走一趟親戚,同樣的話他可能得耐心地回復無數次。
親戚虐你千百遍,你還得笑臉相待。
余文鋼估計,這個春節也免不了是如此,快過年的時候,一家子回老余同志鄉下老家,跟爺爺奶奶一起過年,然后在年初二去外婆外公家,再呆上兩三天,接著就是回城里,去看看中學老師,參加個同學聚會之類的,一個春節就過去了。
這算是勞碌還是享受?
余文鋼有點說不清楚,他更加難以預測的是,突然開著一臺好車回家的他,這個年又會面臨什么樣的狀況。
一切未知,但絕對不會輕松。
不管怎么樣,年還是要過的,現在想太多了也沒用。
不過還好,這么一來,顧曉薇的話匣子總算被打開了,兩人開始津津樂道地聊起了彼此小時候過年的那些事,以及家里的某些奇葩親戚的趣事。
余文鋼發現,顧曉薇其實并不是悶葫蘆,只要話匣子被打開了以后,還是有很多話可說的,因此,接下來的行程就不算悶了,他們一邊走一邊聊,開累了就靠邊找個地方吃個飯休息一會又繼續趕路。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總算是抵達了西山,然后在顧曉薇的指引下,他先把車開進了市府大院,抵達了她家樓下。
提前接到了顧曉薇電話的顧長衛夫婦早已在樓下等候。
然后余文鋼過年的煩擾就這么開始了。
煩擾來自于顧長衛。
對于顧氏夫婦來說,過去的這一天其實過得蠻提心吊膽的,因為顧曉薇電話告訴他們,她是坐余文鋼的車回家。
余文鋼竟然是開車回家!
這對他們來說算是個意外的消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清楚余文鋼早已買車,還以為他是不愿意擠火車,又借了俞一塵的車開回來。
這膽子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在他們看來,余文鋼畢竟是個沒經驗的新司機,平時在城里開開短途也就罷了,這一下子就開這么遠的長途,而且還不熟路,這要是路上出點意外如何了得?
因此,在路上時,他們基本上每隔一兩個小時,就會給顧曉薇一個電話,問問她到哪啦,順利不順利之類的。
然后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十一點多,一聽說車已進西山,夫妻倆立即就飛奔下樓,早早地在樓下等著。
有車靠過來了。
只不過這車是非常刺眼的疝氣大燈,車身黑蒙蒙的,又高又大,一看就不是白色小富康,于是顧長衛根本就沒理會這臺緩緩開過來的車,繼續向后邊張望。
可車卻在他們跟前停了下來,然后從車里傳來了顧曉薇驚喜又親切的叫聲:“爸,媽。”
緊接著,顧曉薇和余文鋼雙雙從車兩側走了下來。
怎么不是那臺白色富康車?
而是…
在矜持地同女兒還有余文鋼打了聲招呼后,顧長衛卻先圍著這臺車轉了起來。
在車頭上,他看到了一個明顯的標志。
寶馬?
西山是個經濟極度落后的小地方,因此在整個西山,最好的車是奧迪,尚未國產的奔馳寶馬基本上沒有,但這并不妨礙顧長衛認識寶馬的標志。
竟然是寶馬!
而且還是一臺又高又大看起來特別豪華的寶馬!
這車哪來的?
帶著這個疑問,顧長衛走向了車尾。
車尾那邊,余文鋼正打開后尾箱,幫顧曉薇在往外拿行李。
只是尾箱內的東西實在是有點多。
什么叫富在深山有遠親?
現在的余文鋼就是。
一聽說他要回老家過年,老任從深圳帶了一大堆東西過來塞在他的車尾箱,然后焦子秋和李一誠又往里面塞了不少,甚至連駱俊鵬都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至于俞一塵、陳博等這些高層員工就更不用說了。
于是,什么煙、酒、禮品、補品、特產之類的,塞了滿滿一車,尾箱內裝不下,還塞了不少在汽車后座。
都是以給余文鋼父母拜年的名義。
余文鋼想拒絕都不能拒絕。
然后顧長衛大開眼界了。
這么多好東西?
這小子這是把某個高檔商場搬回西山了嗎?
余文鋼卻是在幫顧曉薇把行李箱從下面翻了出來后,又順手撿東西往顧氏夫妻倆手里遞:“顧叔,田阿姨,提前給你們擺個年。”
兩瓶酒,兩條煙,一盒高檔禮品。
有年份的五糧液?大中華?而且這樣的東西車里還多的事?
顧長衛一時懵了。
等余文鋼關上尾箱門,他才反應過來,然后問了一句:“文鋼,這車誰的啊?”
余文鋼:“…”
你怎么不問我累不累?要不要上去喝杯茶之類的?
唉,這個年不好過啊!
他又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