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皓月螻蟻

　　雖身在一個普通的小漁村，從小便失去了父母，跟著九宮老人長大，過的都是些清貧的日子，但云青卻也沒有對財寶貪得無厭的追求。

　　更多的時候，于銀兩二字，少年都是只求一個果腹，從來不曾有更多的想法，當年初出江湖的時候是這樣，如今在江湖上頗有名氣之后也是如此！

　　所以對于天外圣主將大殿裝飾的金碧輝煌，生怕別人看不出這樣貴氣，少年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想起那天外天那么多流民，也不知道這位所謂的圣主究竟在這偏安一隅的海島上，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能造出如此繁復的宮殿。

　　倘若將這金磚金墻哪怕只分一點，也能讓那些漂泊無依的流民吃飽了吧。

　　云青看了看這宮墻，又看了看那身居高座的天外圣主，那張似乎總是悲天憫人的臉，在少年看起來卻格外生厭，甚至還有幾分不齒。

　　潛伏在天外天那邊陲小鎮那么久，云青打聽到了許多的事情，比如很多很多的百姓們將這位圣主奉為神仙一般。

　　將這位不知名的圣人當作人生的指引！

　　殊不知這天外圣主只在乎自己的享受與玩樂，大概從未將那些可憐信徒放在眼里，那些圣徒所有的作用，大概只是提供充裕的物資，來供養這位圣主以及他手下的黑衣圣使吧。

　　少年壓抑下了心中的不滿，只靜靜的落座，坐在了小姑娘的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觀察著上座的那位圣主大人。

　　廳中有些熱鬧，有妖美的舞姬在翩翩起舞，伴隨著悅耳的絲竹聲，令人心曠神怡。

　　圣主微微瞇著眼，一手舉著小小的酒杯，手指指節在桌上輕輕叩響，似乎是隨著樂曲的節奏，跳著唯美動人的舞姿。

　　圣主的正下方，端坐著一個黑衣少女，脊背挺得筆直。

　　其實說到底，云青一直有些佩服這個女子，不說其他，單就這份淡定從容的氣魄，就是許多男兒都及不上的。

　　看起來簡單而挺拔的坐姿，其實需要巨大的毅力和堅持，特別是對于阿尋這種根本不曾習過武的少女。

　　云青不知道在自己進來之前，那少女坐了多久，可自己進來之后這么久的時間，阿尋竟半點也不曾動過，端莊的坐在那下方的矮座上，優雅極了。

　　大概在少年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時候，似乎已經盯著那一身黑衣的少女許久，直到阿尋都忍不住微微轉過了頭，有些疑惑的朝著云青看上了一眼。

　　云青連忙移開了自己的眼神，沒有對上阿尋的目光。

　　佩服歸佩服，少年并不想跟那個少女打什么交道，阿尋這個人，對自己都能這么狠，想當然對別人當然是能利用便利用。

　　朋友是不可能做朋友的，被賣了還差不多！

　　看著少年移開了自己的目光，黑衣少女一怔，繼而忍不住輕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也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雖然并不知道云青心中在想些什么，阿尋也能大致猜得到。

　　那少年看著自己時常一副戒備的模樣，平時更是懶得跟自己說上半句話，怕是因為自己屢次三番的欺騙。

　　方才趁著自己不備看著自己，大概也是對自己有所好奇，卻又根本不想理會自己，故而在自己發現之后，又轉頭甚至不看自己一眼。

　　還是個少年心性！

　　這還是頭一次，阿尋的魅力竟被忽視，無處安放。

　　不過黑衣少女阿尋倒不曾在意，于她而言，云青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或許是經過的事情太多，阿尋看事情十分的透徹，對云青這小子更沒有什么興趣。

　　天外圣主端坐在高臺之上，看著臺下歌姬一圈又一圈的轉著，似乎是覺得有些疲憊了，便揮了揮手。

　　身邊的老嫗眼尖，自然很快便揣測出了圣主的心思，連忙揮退了那些舞女，吩咐后廚上菜。

　　一串串精致的糕點和菜肴被擺了出來，主食是嫩白的米飯配上一碗淡黃色的銀魚雞蛋羹，雖然有些貼近家常，但看起來便讓人食欲大增。

　　小姑娘方才和云青在外面說道了半天，肚子一早便餓了，當下也不客氣，端起碗筷便吃起來。

　　終歸是天外圣主有求于自己，雖然還未曾開口，不過自己也不能失了氣勢，小姑娘自然毫無負擔。

　　云青看著小姑娘饞嘴的樣子，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又習慣性的往小姑娘碗里多添了一點菜。

　　然而做完這個動作，兩個人都愣了，云青方才還有些氣鼓鼓的，想著今天決不再理會小姑娘，不知怎的，竟又搶先打臉。

　　至于小姑娘，只是愣了一瞬，便又開始大快朵頤，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云青認命的嘆了一口氣，雖然心底還在惡狠狠的嘲諷，還是拿起筷子給小姑娘布起了菜。

　　天外圣主根本不曾動筷子，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老人對這些吃食的興趣越來越小，怕這怕那，索性吃的越來越少。

　　因而更多的時間，這天外圣主都用來觀察下方的少年和小姑娘了。

　　這一大一小和諧的樣子，看起來像極了一對恩愛的小情侶，只是年齡看起來違和了些，又有些像兄妹。

　　天外圣主居高臨下的看著兩人，雖然是迫于小姑娘的要求，才命令阿尋將云青騙來，但也有一點，是拾海想親自見一見這個在江湖中聲名鵲起的唐門新秀。

　　不過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看起來只是一個會討小女孩歡心的少年罷了，沒有底氣更加沒有志氣，看起來并沒有什么過人之處。

　　天外圣主一向對這種沒有什么上進心和前途的人不屑一顧，此番細細的觀察之后，更是對云青失去了興趣，甚至連最后一絲防備都失去了。

　　這兩個人，怎么看都只是未長大的孩子罷了，嫩得很，根本不懂江湖險惡。

　　拾海想起了自己的計劃，應該能夠很順利的進行下去才是，一想到那大計老人便忍不住一陣心潮澎湃，唇角的笑意越發的擴大。

　　那干癟而僵硬的老臉露出了深深的笑紋，看起來有些可怕。

　　蒼老干枯的手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將那美酒一飲而盡，拾海微微抬起的衣袖，遮住了自己臉上越發擴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