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微弱熒光
若說有沒有恨過那位圣主，曲墨的回答必然會是沉默，不是不恨，而是不敢恨，于仇恨這一件事情，其實也需要足夠的勇氣。
曲墨承認自己是一個膽小鬼，她害怕那位圣主。
看起來病弱無力的老人，其實有著翻云覆雨之能，不過揮手之間，便能很輕易的取人性命，無數的人怕著他，曲墨覺得自己并不丟人。
被幽禁在一個小小的院子里，曲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度過了多少時日，那些下人如今已經很少守在門口，或許是知道少女并沒有勇氣逃離。
除了每日送上一回飯，那些下人很多時候都懶得與曲墨相對，小小的院子里面多了許多的枯枝落葉、灰塵泥土，看起來臟亂極了。
這一日，許久不曾有人涉足的院子終于迎來了一個客人。
這個人曲墨自然認識，還熟悉的很，這個取代了她天外圣女地位的女人。
與自己不同，自己常年一身白衣，這個女人卻總一身黑衣，宛如暗夜的精靈，第一次看到阿尋的時候，曲墨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比起自己，或許更有一種冷艷的魅力。
曲墨一直以為自己應該很恨阿尋，畢竟是取代自己的人，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應該有好臉色才對，可直到真正見面，曲墨才發現自己并沒有真如想象之中那樣討厭面前的少女。
甚至沒有什么情緒，兩個人能安安靜靜的相對而坐，打量著彼此。
曲墨這才發現，黑衣少女原本秀美的臉上多了一條淺淺的疤痕，疤痕還很新，是淡淡的粉紅色，看起來有著一層薄薄的肉芽。
同是女人，自然明白容貌的重要性，曲墨重新對上阿尋的眼睛，眼神中有著些許憐憫。
阿尋卻不在意，只自顧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曲墨靜靜的看著，直到阿尋將那茶水湊到鼻端聞了聞，才有些輕聲的提醒道，“一個月之前泡的。”
阿尋忍不住輕笑，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似乎過的并不太好。”
曲墨沉默不語，她可不覺得面前的黑衣少女是特意前來羞辱她，至于有什么目的，終歸她會自己說明來意，自己根本無須接話。
黑衣少女淺笑了片刻，忽然轉移了話題，“前些日子我奉命去了桃花島。”
阿尋的話讓曲墨心中一緊，幾乎跳了起來，不過少女很好的壓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只一雙眼眨也不眨的盯著黑衣少女，眼神凜然。
阿尋卻只是淺淺一笑，對于曲墨有些灼灼的目光視若無睹，換了一個話題，“聽說那桃花島弟子曾來過島上一段時間，你與他......是青梅竹馬。”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或許是涉及到了卜羽，曲墨終于失去了耐心，本來已經很少有什么能牽動少女的情緒了，阿尋確實太過善于揣測人心，正好找到了曲墨的死穴。
黑衣少女輕輕的搖了搖頭，語聲十分溫柔，“我只是想來告訴你，圣主在卜羽的尸骨上撒了毒，借機攻占了桃花島，桃花島弟子無一幸免，連黃古簫也氣絕身亡，卜羽的尸骨......被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曲墨慢慢聽完了阿尋的話，每聽一句，心便往下沉一分，直到聽到最后的消息，少女只覺心臟一陣抽疼，緊咬著牙關發不出一點聲音。
少女一直有著一分希望，圣主對自己應該有著幾分憐憫的，卜羽已經死了，圣主終歸不會對著一個死人下手。
卻不想圣主竟做到如此地步......
將自己最愛的人挫骨揚灰，這便是她一直尊敬有加的天外圣主，自己一直忠心耿耿的，當成父親一般的人物。
曲墨方才知道，自己著實把自己看的太過重要，或許從始至終，自己便是一顆可以隨時放棄的棋子，從前是有利用價值的工具。
至于溫情，根本從來不曾存在過。
少女死死咬著牙，唇齒間已經有了些許鐵銹的味道，那血的腥味只能讓少女越發清醒，明白自己的人生宛如一場荒唐的鬧劇。
準確來說，是一個精致的提線木偶，做著別人想要的動作，從未活的肆意而灑脫，黑衣少女輕輕的拍了拍曲墨的肩膀，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惋惜又可憐。
是在可憐我嗎？
曲墨微微抬頭，露出了一個極難看的笑容，高傲如自己，又何曾得到過別人的憐憫，又何曾需要別人的憐憫。
呵，原來此時的自己已然活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話嗎！
曲墨低低的笑了，只做出了一個類似笑容的表情，喉嚨里卻沒發出半點聲音，為自己可憐的前半生，為自己逝去的信任，更為了自己已經被挫骨揚灰的愛人。
黑衣少女沒有片刻停留，轉身便要離去，曲墨模糊了雙眼，伸手以觸摸才發現自己滿臉有著淚水的痕跡。
原來自己也會哭泣嗎？
黑衣少女婀娜的身子逐漸走遠，眼看著便要離開這一座院子。
曲墨終于有些艱難的開口，語聲沙啞，“你來這里，不只是想要告訴我這些吧？”
“你到底想說什么？”
有些沙啞的聲音根本不像是一個妙齡少女所能發出來的，語聲帶著濃烈的怨念......以及仇恨。
或許在阿尋告知曲墨真相的時候，仇恨的種子已然在心底生根發芽，對于沒有希望的人而言，仇恨是最后的，能讓一個人有勇氣活下去的方式。
阿尋經歷過，所以很清楚。
聽著背后的曲墨如是問道，阿尋忍不住笑了，臉上淺淺的笑容，卻有著與從前似乎不一樣的感覺，帶了幾分......涼薄。
黑衣少女慢悠悠的轉身，歪了歪頭，有些輕聲的問道，“這要問你，你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輕輕的問話卻讓少女心中猛然一驚，從前不敢有的想法逐漸滋生，仿佛陰暗角落里逐漸長大的毒蘑菇。
等到曲墨再抬頭的時候，眼前一身黑衣的少女已然不見了蹤影。
細細咀嚼了一番黑衣少女的話語，曲墨眼前浮現起了過往種種，或許是匍匐的太久，等到終于跪不下去的時候，人總要學著用自己的雙腿站起來。
或許自己微弱的力量，亦可奮身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