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訓人如象
滿臉皺紋的老者斜斜靠坐在王座上，那黃金鑄就的寶座，鋪著一層厚厚的虎皮，結實又暖和。
阿尋站在大殿正中，看著王座上那病弱的老人，怎么也看不出來，那咳嗽兩聲便氣喘吁吁的老人，是江湖上威名遠揚的天外圣主。
好容易喘上一口氣，老人有些懨懨的靠在王座上，半瞇半睜著眼睛，有氣無力的問道，“那女孩，如何了？”
“近些日子病了一場，不過如今已經好多了。”
阿尋垂著頭，一五一十的回到，便是她不說，老人也能從其他的途徑知道，問自己，大概只是不放心吧，這心思深沉的老狐貍，還是只信他自己。
老者微不可見的一抬頭，聲音也略有些提高，“病了？”
阿尋連忙跪下，額頭放在手背上伏下了身子，做出一副請罪的樣子，“是阿尋多事，給那小姑娘帶了一些寒涼的飯食，請圣主責罰......”
話音未落，少女只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阿尋微微一抬頭，便覺臉頰一涼，隨即一抹青絲慢慢滑落。
臉上一陣刺痛，少女有些顫抖的手撫上了面頰，有一絲濕潤，再將手放到面前時，阿尋看到了手上觸目驚心的紅色。
目光落到地面上，阿尋看到了一片金色的樹葉，是極薄的金箔。
黃金質地軟綿，能用金箔傷人，可見王座上的老人武功已臻化境，阿尋雖然不能習武，多年來耳濡目染，于武學一道，也有許多的見解。
少女伏跪之前曾看了那王座上的天外圣主一眼，原本垂老的圣主那一瞬間竟變得分外可怕，周身散發出一股逼人的氣勢，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壓。
老者用一片金箔劃傷了阿尋一縷頭發，劃落了一縷青絲，這自然是在警告，下一次，這金箔飛來的位置，便不會是臉頰和頭發了。
阿尋雙膝跪地，伏在地上，身子有些微不可見的顫抖，看起來似乎很恐懼的模樣。
老人自然很滿意少女瑟瑟發抖的模樣，他是圣主，天外一主宰，合該任何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面前素來冷靜大膽的少女，自然也不例外。
跪倒在地的少女，額頭輕觸手背，雙手已然死死握成拳頭，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滿意的看到了少女的懼怕，圣主自然收斂了周身的殺氣，重新癱倒在那張王座上，一瞬間從那個深不可測的天外圣主，又變成了之前那無力的老人。
阿尋還在地上瑟瑟發抖，甚至連頭都不敢再次抬起。
這正是圣主想要看到的場景，經歷了無數風浪，圣主自然看得出少女眼中有一抹野性，更有著一股倔強和不服輸的心思。
身為長者，身為這個少女的主人，圣主自然不愿意看到阿尋有這樣的脾性，老人只希望養一只聽話而懂事的狗，并不愿意看到有朝一日這只狗反咬自己一口。
阿尋既有這個傾向，老者也不介意提前讓少女看清她的無力，自己是強大而不可被戰勝的。
天外圣主記得在許久之前，也不知道到底是多久了，在自己的家鄉，曾見過一個訓小象的方法，將那小象拴在一顆小樹上，任由小象瘋狂的掙脫，卻也沒有辦法掙開那棵小樹。
圣主記得自己看的很清楚，這其中有一個道理，小小的象耗盡了力氣也掙不開那棵小樹，那這顆樹便成了它的心魔。
此生哪怕小象長成了大象，那巨大的象力氣再大，只要將它重新綁在從前那棵小樹上，它也再沒有辦法掙開，或者說，不敢掙開。
訓人，自然也是如此。
絕不能給予太多的照顧和放縱，不然便會讓屬下生出異心，然后背叛，就像自己從前養大的曲墨，在得到足夠的權利之后，竟選擇為了一個男人背叛！
于是在阿尋的身上，圣主便花費了更多的心思，正如同訓練象一般，要給這個人也樹下同樣的規矩，才不會招來后者的背叛。
絕對的力量，讓少女知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能在一夕之間取她性命，她便會乖乖聽話，圣主如是想，也如是做。
看著少女依舊匍匐在地上，不敢有半分動彈，圣主終于滿意的笑了，輕聲吩咐道，“起來吧。”聽完圣主的吩咐，阿尋似乎還有幾分畏懼，不敢抬頭。
直到圣主再一次吩咐，語聲似乎帶了些許不悅，阿尋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跪的太久，膝蓋已經有一些發麻，站起來的時候少女趔趄了一下，又很快的站好，生怕惹來圣主的不滿。
見著少女十分恐懼的模樣，圣主輕聲開口道，“今日之事，一是教訓你莫要離那孩子太近，二是責罰你沒有好好照顧那個孩子，你可明白？”
阿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語聲微微有些顫抖，“阿尋......明白，圣主的教誨。”
天外圣主很滿意少女此刻的恭敬有禮，總歸目的已然達到，打完了巴掌，此時合該給一個甜棗，不然也會激起手下的逆反之心。
扔下了一個漆黑如墨的小瓶，那瓶子滾了兩圈滾到了阿尋面前，只聽圣主有些倦怠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這是玉露膏，可保你臉上不會留下疤痕。”
阿尋有些驚喜的拿起那小瓷瓶，重新匍匐在地，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圣主！”
老人似乎已是倦極，揮了揮手讓阿尋退了出去。
離開了老人金碧輝煌的宮殿，少女依舊慢慢的一步步前行，穿過了長廊，又走過了院子，經過一片假山流水之后，重新回到了自己那小小的院子。
回到了房間，關上了房門，阿尋將那黑漆漆的瓶子放在了桌上，眼神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良久之后，少女面無表情的打開了那小小的瓶子，用左手食指指尖輕輕勾了些許，乳白色的藥膏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有過幼年時候的采藥經歷，少女自然聞的出來，那藥膏中摻著些許赤芍，活血化瘀的圣品，可沒有什么不留疤的功效，而會讓傷口愈合的更加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