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大概半個小時的功夫,特里·遠山便不支倒地。
從被困,到突圍,再到堅持在結界出口與靖海軍精銳的纏斗,特里受的傷其實比表面還要嚴重得多。
艾可哈的幾次出手,基本都是靠他一個人硬抗下來的。但除了表面傷勢外,傳奇大魔法師集結的元素能量,不但在他鐵打一般的身體表面留下了累累傷痕,更是透體而入,在他體內的臟腑之間留下了無數暗傷。
鏖戰三天,在終于接應到麥格文大師一行,并成功突破靖海軍精銳的包圍圈后,神經為之一松,便再也壓制體內的傷勢,倒了下去。
羅松溪這才有機會替特里查看他的傷勢。
外傷的話,除了一只眼睛失明估計無法恢復外,其他的傷,其實憑傳奇武者的自愈能力,都不是什么大問題。
但內傷極其沉重,兩根肋骨斷裂插進肺里,多處臟腑破裂或易位,而最終令特里倒地不起再也無法堅持下去的傷勢,是背后的腰椎有三節被炸得粉碎,中樞神經已經受損。
“特里將軍的傷…”羅松溪字斟句酌地說道,“并非不能恢復。但需要我們做一個擔架,平穩地把他抬回去。如果用背或者架著走的話,性命或許無礙,但…他今后可能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做一個擔架把特里抬回去,其實并不難,但這樣一來,勢必影響他們的速度,令他們極有可能,會被重整旗鼓的靖海軍精銳追上。
元素能量失控形成的大爆炸,以及特里隨后的補刀,毋庸置疑對敵人造成了重創,但靖海侯既然已經為這次行動投入了那么巨大的資源,他們絕對不肯善罷甘休。
就算艾可哈將軍真的已經在爆炸中身亡,其他活下來的軍官,必定會重新整隊,對他們展開不死不休的追擊。
而他們在特里失去行動能力之后,仍然遠不是追捕者的對手。
“你到底在遺跡里得了什么東西,靖海侯要這么玩命?”嘉士德忍不住又問了羅松溪一次。
羅松溪搖搖頭,隕月之匙的秘密不能泄露給他人,而現在也不是去猜測靖海侯是怎么知道隕月之匙的秘密,又是為什么一定要拿到隕月之匙的時候。
不管靖海侯是不是真的胸懷整個位面安危,是不是真的心系黑暗生物的威脅,現在,靖海侯只是他們的生死大敵。
他想也不想就能知道,就算他交出隕月之匙,這些冷酷無情的靖海軍魔法師,也一定會把他們全部殺死在這里。
“把我扔在這里,你們走。”特里躺在地上,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但發現實現不了,只能沖著羅松溪大聲喊道。
他手下剩下的那八個兵,聞言一齊單膝跪倒在特里身邊。
“我們隨將軍駐守此間,如果靖海軍追來,我們還能在此拖住他們一會兒,請你們趕緊帶著大師兄弟倆先走。”為首一人說道。
“扎擔架。”邁格爾對麥格文大師的兩名助手說道。他的精神仍然極其虛弱,所以說話只能言簡意賅,但明顯表達了絕不會扔下特里的意思。
“扎擔架。”麥格文大師通過精神交流,向他的兩個助手傳達了同樣指令。
嘉士德和蘇富比很快扎好了一個擔架,在羅松溪的指導下,將特里·遠山固定在了上面,兩人一高一矮地將擔架抬起。
昔日的傳奇大武者,此刻被緊緊固定在擔架上無法動彈,但他仍然拼命瞪著他剩下的那只虎目。
“亂彈琴,靖海侯的人要是追上來了,你們準備怎么辦?”
羅松溪最后檢查了一遍擔架沒有問題,拍拍手站了起來。
“他們要是來了,就把他們打回去。”他說。
在場的三名矮人前輩,或者昏迷,或者無力站起。他知道,到他扛起擔子的時候了。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羅松溪就一直在奔跑。老約翰讓他在曠野上殺馬匪搶賊贓,他每次得手之后,就會拼命在曠野奔跑。
好幾次,成群結隊的西風匪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緊追不舍,但他從來沒有懼怕過,因為他擅長奔跑,也喜歡奔跑。
他是在曠野上迎著朝陽奔跑的少年。
在塔爾塔的時候,他隔三差五地要從馬匪手里逃跑。到了學校里,他帶著林小曼和萊昂納多從北部軍區的殺手手里逃跑。到了矮人大陸,他依然要帶著一整隊從靖海軍的精銳手里逃跑。
人生總是充滿著逃亡啊,羅松溪想道。
但這一次,他決定做出一些改變。
他已經不是那個只會被人追不會還手的少年了。他們要是來了,他決定把他們打回去。
“你們先走,我會在后面跟著。”他一邊說,身影一邊逐漸消失,然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周圍山林里那些巨大的喬木上,正在吐著青翠的新芽。他不知道藏到了哪棵樹木的暗影里。
“羅松溪——”林小曼和瑪爾蘭異口同聲地喊道。
艾可哈·帖木兒將軍身受重傷,他的副官趙志驍接過了指揮權。
趙志驍迫不得已啟用了秘密的備用撤退線路,派了幾名親衛將艾可哈將軍送回帝國。
畢竟一名傳奇大魔法師的損失,無論是靖海軍還是帝國,都是負擔不起的。
然后他一面緊急傳信向韋斯特大人請示匯報,一面開始組織對遺跡探索小隊的追擊。
趙志驍沒有艾可哈的傲慢和不耐煩,而且在受到這樣的挫折之后,做出相對沉穩的布置,是人之常情。
而這也正中羅松溪下懷。
對于追逃這件事情,羅松溪可謂經驗相當豐富,他知道按照一般的做法,追捕者絕不會成群結隊的行動,而是會把大部隊拆分成若干個小隊,彼此分工,彼此援應,像一張網一樣地撒開去,這樣才是最有效率的追捕方法。
特里·遠山當時犯的錯誤,就是全軍集結,銜尾疾追,最后被誘入了埋伏圈。
對方的指揮官,如果稍微謹慎一點,羅松溪相信就不會再犯這個錯誤。
但這就意味著,他不再需要面對大隊的人馬,每次面對的,都是一個個作戰小組。
那么他就有機會。
雖然他知道,每個小組之間,都會有彼此聯絡的警訊。但他如果能夠在一個小組來不及放出警訊前就把他們全部放倒呢?
再如果他能在一條并非遺跡探索小隊行進的路線上,誘使追捕小組放出警訊,把敵人吸引到錯誤的方向上來呢?
他輟在自己的隊伍后方500米左右的距離獨自而行,這個距離是能保持鎧甲精神力溝通的最遠距離。一路上都是稀疏的山林,但巨大的針葉喬木,已經足夠為他提供遮蔽身形的空間。
到了天色將晚的時候,他就看到了第一組追近的敵人。
這個小組看起來是一般的搜尋小組,僅配備了一名黃金階武者和三名黃金階魔法師。
四人各執一支傳訊焰火,羅松溪很確定他們接到的命令,如果發現目標的蹤跡,第一時間不是接戰而是放出傳訊焰火。
羅松溪躲在一棵松樹背面的陰影里,心中默默計算著距離。
他現在發動完一次暗影步,需要至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去積蓄暗影能量,然后才能發動著第二次。這就意味著,他只有一次突然接近敵人的機會。
200米、100米、50米…對方那名黃金階的武者,忽然停下了腳步,望向身邊的山林里,警惕地按住了傳訊焰火激發的按鈕。
但羅松溪的身影,已經從原地消失。
天色開始轉暗,暗影世界的光線就開始變得明亮,羅松溪看到對方四人在暗影世界里的倒影,那是深灰色的如線團般的光影。
三步,他就跨到了這四團光影的中間,暗影能量如潮水般從他的體內褪去,他的身影頓時就從暗影世界里消失。
這在現實世界里,只有一剎那的功夫,黃金階武者的手剛剛警惕地按上了傳訊焰火的激發按鈕,羅松溪就倏然出現在他的身后。羅松溪的手里,閃爍著一片晶瑩剔透的光。
四片水晶般的羽毛,從他手里悄無聲息地飛出。
哪怕羅松溪的實力再高一階,他本來也沒有可能在同一時間對四個黃金階的敵人下手,在他們反應過來、激發傳訊焰火之前,將他們全部擊殺。
但是鴉人族長在圣殿之內,將自己骸骨上幾片萬年不朽的翎羽送給了他。
一片羽毛,嗖地插進背對著他的那名黃金階武者的頸椎頂部,中樞神經瞬間被破壞,他握著傳訊焰火一聲不吭地栽倒在地。
兩片羽毛,分別從兩側扎入他身旁兩名黃金階魔法師的太陽穴,兩人同樣即刻翻身倒地。
最后一片羽毛,削斷了剩下那名黃金階魔法師持著傳訊焰火的手腕。
這名法師反應倒快,舉手便撐起一面冰障,然后飛身去撿掉在地上的傳訊焰火。
哪想那根羽毛,劃了一個漂亮的弧線,越過那面還未充分展開的冰障,直直地刺入他的面門,由嘴而入刺穿了他的咽喉,將他將要發出的一聲呼喊硬生生按回了喉嚨里。
如果77在的話,她一定會驚嘆一聲,這羽毛,不是羅松溪送給伊薇蘭的那把光年小刀的復刻版嗎?
對于每一個鴉人而言,他們每一片翅膀的翼尖,都會生出一片鋒利的、晶瑩剔透的羽毛,這是他們天生的法器,他們能用精神力驅動這片羽毛在空中轉折飛翔,遠程傷人。
對于鴉人而言,實力越強,背后翅膀越多,翼尖之羽的威力便越是強大。鴉人族長的這八片翼羽,自然是所有鴉人里品秩最高的。
但如果77在的話,一定還會嘆息一句,這羽毛,比起光年來,還是差太遠啊。
但羅松溪用來對幾名黃金階發動近距離的偷襲,無疑已經是游刃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