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的生涯,一直都是和第一夜那樣,雖然總是驚心動魄,卻總能化險為夷。每日重復著同樣的命令,在不同的地段報銷著同樣的傀儡,記錄著東西的東西。唯一的變化就是人數可能會從兩萬變成一萬五。
對于風云商而言,每一天都是值得全力以赴的一天,因為一個不慎便是滿盤皆輸。可是作為旁觀者的看客,不過是多余的重復而已,沒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再次提起的。戰爭的驚險與殘酷,從來都不是言語可以去描述的,被記錄下來的也永遠只有成功者的故事,將軍腳下的萬千枯骨,又有幾人能看的見?
日復一日的重復,戰爭一點點的推進,但是局勢卻沒有任何的變化,雙方依舊是隔著鴻溝相望。戰爭本就是最難描寫的東西,更何況是這樣千萬級別的大規模戰役,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雙方都有小股部隊在遭遇,在廝殺,在死人。
沒有人可以將這份殘酷描寫出來,這樣的戰爭,最終落在紙上,最終不過一句,“斬敵一千,折損八百。”
玄都大法師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這場戰役究竟是好事壞,從神庭的大方向上來考慮,這場戰爭將會為神庭鍛造出能戰的強軍。神庭種子計劃選定的傳人,也能夠在這次戰爭之中得到磨煉,變得更加強大,可以更好的應對未來的變故。
但是最為代價,畢竟有數之不清的士卒將會因此而犧牲。玄都大法師也是見慣了生死之人,哪怕是這千萬大軍在他面前一瞬間覆滅,他也不會眨眼。但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想著,這樣真的值得嗎?
為了神庭的傳承,犧牲了神庭的將士。
若是在白日,他可以斬釘截鐵地說,這是值得的。但是到了夜里,他卻說不出來,也許是因為夜色能夠很好的掩護他的脆弱,所以玄都大法師卸掉了自己的面具吧。
玄都大法師的輩分其實在神庭是相當高的,別看鴻鈞門下的三代弟子有很多人,但是實際上,按照實際上的年歲和輩分來計算的話,他能夠充當其中絕大多數人的始祖了。他入李耳的門下,其實也僅僅只是比通天道人入鴻鈞的門下晚了不到百年而已。
因此,就如同鴻鈞看他們時的憐惜一樣,玄都大法師對于這些足夠充當他后備的士卒,心中也始終有著一絲憐惜。也許,這些人之中,就有人能叫他一聲老祖呢。畢竟當年他是被李耳收養的,有沒有親生的兄弟姐妹,誰也不知道。
“小玄都,你在做什么呀,說出來讓本師叔也聽聽。”通天道人撕裂空間,出現在玄都大法師面前,嘴里還吐了幾個黑圈圈,雙手在焦黑的面龐一拂,便使得面龐重新變得白凈了起來。
玄都大法師連忙躬身說道:“恭喜師叔,賀喜師叔,成就三清果位。”
“害,不就是一個三清境界而已嘛,對于師叔我有什么難的?”通天道人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是面上卻滿是嘚瑟,寫滿了‘夸我’兩個字。玄都大法師嘴角抽搐了幾下,師叔啥時候才能成熟一點啊,這個樣子很容易讓人失去對三清境界的向往的。
“既然渡完劫了,還不趕緊回去閉關體悟,在這里調息我的弟子做什么?”李耳聲音從通天道人的身后響起,成就了三清之位的通天道人打算稍微的膨脹些許,只是些許,不敢多膨脹的。結果就被隨后出來的元始道人一把抓住袖子,逃之夭夭了。
作死哦,想被大師兄打回太乙境界嗎?三清劫雷他是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為師看你心中有些心事啊。”李耳颯然一笑,揮手布下一片屏障,伸手在玄都大法師的眉心一抹,說道:“你這里有郁氣凝聚,可不是好事、”
“可是再為種子計劃煩惱?此事倒是不必多慮,不管是云商還是其他人當了老師的繼任者,與你,與我都無關。”玄都大法師對于李耳的話,倒是算不上意外,畢竟老師就是這個性子。
對于鴻鈞的繼任者,鴻鈞一脈還是很重視的,不僅是接引和準提在布置后手,其實元始和通天道人也在布置后手,安排自己的弟子去搶這個位置。對此,李耳也沒有說什么,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鴻鈞門下弟子雖說是親近,皆以兄弟相稱。
但是畢竟還是有個親疏的,幾位師弟希望自己的弟子去做老師的繼任者,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大家擺到明面上去爭就可以了。爭一個大家都滿意的繼任者出來,將一切都放在明面上,總比大家背地里搗鼓來,搗鼓去的好。
鴻鈞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因此他沒有刻意地去指定一個繼任者出來,甚至還在有意的鼓動門下徒孫的競爭。當初之所以要收風云商為徒,其實不僅僅是看上了風云商的天賦和能力,也是希望留一個最后能服眾的選項。
若是等到神庭大劫到來之時,他這一脈還沒有爭出來個一二三,他就會以風云商是他的親傳弟子為由,將風云商扶上領袖的位置,并且由李耳三人的親傳大弟子輔佐。名義上是輔佐,其實就是將他這一脈的實際主導權交給了三位大弟子。
不過這也是無奈之舉,等到不得不為的時候再做。畢竟這樣一來,會留下分裂的隱患。
“弟子倒是不擔心此事。小師叔雖然修行年歲尚淺,但是能力出眾,神庭又不是明日就覆滅了,有足夠的時間讓他成長。”玄都大法師輕聲笑道:“弟子只是有些不忍心而已。”
李耳沉默些許,開口說道:“總歸是要有人犧牲的,現在我們多留一些血,未來我們的后代就能少留一點血。”
“道理弟子都是清楚的,只是還是心有不忍。”玄都大法師整理好自己的心態,重新露出那副掌管神庭外蠻荒的云淡風輕。
“不忍才是正常的。”李耳上前幾步,仔細地盯著自己的弟子,自從當年將他撿回來,師徒二人便可以說是形影不離,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把玄都大法師拉扯大。到了后來,因為各自修行的額緣故,倒是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師徒談心了。
“我們這些人,若是甘心當個隱士,也是可以的,只要將我們對于道的一切理解都交給群仙,又不去觸犯群仙的底線。那我們就可以在三界之中自由自在地活著,不說活的多滋潤,可是至少當一個逍遙子還是可以的。”
“其實,在突破到太乙境界之后,大家都有一個選擇,離開神庭,去仙庭做一個閑散公,甚至是給群仙當狗,都是可以的。人各有志,神庭不會拉著不愿意的人一同走上覆滅的道路。”
“有人離開,有人留下。離開的,我們不會去怪他;留下的人,我們更加珍惜。”
“而我們這些為什么會留下來,因為不想給群仙當狗,想要給凡俗搏出一片光明來.......,不一而足。可是歸根結底,是因為我們對神庭,對神庭的理念有感情,對三界凡俗仍然有不忍之心。”
“不忍沒有錯,相反,漠視才是一種錯誤。現在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推翻仙庭,可是推翻了仙庭之后,戰爭就能結束嗎?我看不行,因為還會有一戰。”
“和那些漠視凡俗生命的人,還會有一戰。”
李耳慢慢盤膝坐在地上,絮絮叨叨地和玄都大法師說著話,這些道理,其實玄都大法師都知道,李耳也清楚他知道,但是依舊想要說,想要和他說。這不符合李耳以往的性情,但是今日李耳就是想要說。
也許,是因為突破了三清境界,心中的壓抑少了一分,也許是知道,神庭滅亡,自己難逃一死,以后玄都大法師就要一個人討生活了,肩負起他應該肩負的責任,所以想要再叮囑他幾句吧。
“師尊,弟子謹記。”足足說了一個晚上,李耳和玄都大法師說了很多,有用的,沒用的,說過的,沒有說過的。
一直等到遠處天邊,一抹紫意悄然出現之后,李耳才笑著離去。
當年,他抱回來的孤兒,真的長大了,他也能放心地跟著老師去了。
“都交代了嗎?”鴻鈞看向緩步走來的大弟子,開口說道:“若是交代好了,為師為你護法,你放手施為就是。”
“多謝師尊。”李耳朝鴻鈞微微欠身,行禮之后說道。
一股驚天的氣勢從李耳的身上綻放而出,元始和通天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之中滿是復雜。
“哎,說到底,還是我們兩個這些年拖累了大師兄的步伐。”元始道人嘆息一聲,看這情況,大師兄李耳是要將第一條三清路走通了,要踏上了第二條三清路了。不過初入三清境界,便有如此本事,可見當年李耳積累到底有多深。只怕早已知道了,他的清靜無為,該是怎樣的無為了。
這么多年了,一直拖著沒有晉級三清境界,只怕是在等他們兩個。畢竟他們是同出一門,一脈相傳。李耳這般妖孽逆天,作為他的兩個師弟,自然也會吸引更多的目光,說不定就會為他們的突破帶來什么麻煩。
別的不說,要是知道李耳破入三清境界之后,能夠在一夜之間,走通一條三清路,古族之中有些人只怕不會眼睜睜看著李耳破入三清境界的,還有仙庭也是,只怕會三清境界的仙子和仙女會手持仙帝的旨意而來。
這些,李耳有著神庭撐腰,又是在神庭即將被收割的時候,渡過去不算難。可是之后,他們兩個就要有麻煩了,古族里的那些人和仙庭,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兩個成就三清果位的。哪怕他們兩個沒有李耳的本事,也也不行,畢竟凡事都怕一個萬一。
而且,想要殺李耳,最需要擔心的人是誰?是李耳的老師,鴻鈞。要是他們兩個再突破到三清境界,想要殺李耳就更加的麻煩了,因此,有心人肯定是不會讓他們順順利利突破到三清境界的。
“害,無所謂了,反正我欠大師兄的又不是一件兩件事了。若是大師兄需要的話,通天的這一身修為,也不是白修的。”通天道人憨厚一下,他入門最晚,最初教導他的,也不是鴻鈞,而是李耳代勞。
直到他破入金丹境界,即將走上自己的道的時候,鴻鈞才真正開始教導他。因此他對李耳的感情也很是復雜,不過也更加的真摯。
李耳向前踏出一步,一柄霧刀向他斬了下來,同時仙庭與古族的方向各自有幾道氣勢沖天而起。不過是走通了一道而已,即便李耳瞬間走通了三通,其實也就是那樣,畢竟仙庭仍由太上和無上仙。
只是,自盤古之事后,群仙便學聰明了,不給凡俗任何的機會。只要是有天資卓越之輩,可以在悟道之路上,快速前行的,必須全部扼殺在搖籃之中。
“諸位,大劫將至,老夫的弟子不過是走通了一道而已,何必苦苦相逼呢。”鴻鈞長笑一聲,渾身氣勢綻放,甚至已經超出了三清境界的限制。仙庭的那幾道氣息停下了腳步,畢竟只是為了防范于未然而已,又不是心腹之患,沒有必要為了此事將鴻鈞逼得破入三清之上。
雖然那樣的話,鴻鈞是必死無疑,但是他們這些挑釁的家伙,估計是活不下來了。畢竟他們只是仙子和仙女而已,說好聽點是仙的兒子和女兒,但是說難聽點就是仙養的狗而已。
打的只是狗而已,又不是主子,主子何必著急。
倒是古族方向的那幾股氣勢,現在有些坐蠟。他們也不想現身的,但是仙庭有三清仙直接傳音了,不得不如此,如今又沒有得到撤退的指令,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老夫才是古族的族長,老夫沒有準許,哪個敢越過這道線?”古族族長一指斷空,留下一道虛空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