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散化萬千
這個世界生靈所擁有的靈魂，與修煉中的神魂體魄之說并非一回事，反倒接近于修道之人的陰神。
但也僅僅是接近，陰神本身是離體出攝之神識，也是需要修持煉就。而在這個世界陰神出攝之法，又與心靈異能的星界旅行類似。九階奧術也有“星界投影”，就是將靈魂從肉體中釋放出來，在星界投影出一個副本軀體，原本的肉體則保持在假死狀態。
可如果肉體與星界副本的聯系被切斷，肉體生機也會斷絕。由此來看，這個世界的生物，靈魂與肉體保持著某種聯系，維持著肉體的生機。
但這種聯系本身又不算非常緊密。就玄微子所見，靈魂與肉體互動產生的靈魂精粹，既可以與生命活力結合形成魔力，也可以與思維意識相結合，形成法術位。靈魂精粹甚至能夠與肉體筋骨相結合，這也是為何戰士與各類武者通過刻苦鍛煉，不僅身體各項機能得以提高、筋骨強韌堪比犀象，甚至會獲得“快速醫療”等特異能力。
就這一點來說，玄微子以地仙陽神穿越異界，純陽元神卻受限于跟肉體的結合，本身并不能直接以陽神洗煉肉身爐鼎，而是要通過修習靈能、改良道法，才能一步步轉化體質。真要讓肉身爐鼎跟純陽元神混融如一、隨心變化，那的確需要重證地仙境界。
而銀鯪王子的情況，仿佛就是生來便有靈肉如一、形神俱妙的成就，因為內外元炁相通，外界任何敵意行為都會被銀鯪王子的直覺所察，從而做出規避行為。
同樣，施加于銀鯪王子身上的增益法術，也會自動得到強化提升，一道類似于教會牧師“虔誠護盾”的法術，在銀鯪王子身上變成精金魔法武器都刺不穿的強悍防護。
這種情況在玄微子看來，其實就是地仙境界的一種成就，因為形神內外凝煉，哪怕不刻意施法，也會有天地之力拱衛保護，外力難侵。而那種對危險的預知能力，玄微子本尊現在也已經掌握，比九階法術“預警術”還要高明不少，而且還是永恒常駐。
可是玄微子好歹是有純陽元神與半仙之體，而銀鯪王子幾乎是一介凡夫，怎么可能有這等神異的天生能力？偏偏這些全是不可被反魔場壓制的特異能力，要是哪位法師擁有無法驅散壓制的“預警術”，那在戰斗中保命本事立刻上升一個臺階。
玄微子查探過其他梭螺魚人，發現他們的生命體質也有與大海的微弱共鳴，魂魄與外界能量的互動形式，接近于術士，但都沒有像銀鯪王子這樣，靈魂與肉體深度結合。
“銀鯪王子，你既然說自己是被深海烏賊以族人生命要挾，不得不奉命進攻人類城鎮，那有沒有想過要推翻深海烏賊的統治？”玄微子把玩著手上兩枚寶石晶球。
銀鯪王子表情陰沉，作為戰敗者，先是向深海烏賊投降，如今又被玄微子圈禁，他內心屈辱可想而知。但奈何他自己能力淺薄，敵人又太過強大。
“你想要說什么？”銀鯪王子忽然覺得，既然深海烏賊要他們各支魚人進攻陸地上的人類城鎮，說不定能夠將人類報復的怒火引導向深海烏賊，讓他們彼此相互廝殺，自己的族人就能獲得解救機會。
玄微子哪里會不明白銀鯪王子的小心思？不過他也順勢而為地說道：“深海烏賊率領魚人進攻野火列島、劫掠海上船只的行為，嚴重損害了我們的利益。而讓族人喪生于毫無意義的征伐爭斗，估計也不是你們梭螺魚人樂意看見的。我們或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進行合作。”
銀鯪王子其實也沒有拒絕的余地，問道：“你要我們怎樣合作？我事先說好了，我的許多族人還囚禁在洛耶夫城中，不可能直接發動反叛。”
“我不會這么愚蠢。”玄微子說道：“首先，我需要你們提供海圖，海洋中各個種族的聚落和物產的分布情況，你們總歸是了解的吧？”
銀鯪王子保持警惕地說：“你要這個東西做什么？”
“我已經打聽過了，深海烏賊平時躲在洛耶夫城不出來，如果要對付它這個怪物，你真的希望戰斗就在洛耶夫城爆發嗎？”玄微子直說道：“那里是它盤踞的巢穴，我們可不會傻乎乎強攻那座海底城市。所以必須要對海洋各處環境有充分了解，才能制定作戰計劃。”
當然了，掌握大片海域的物產資源分布情況，也是為了方便日后干預海洋各個種族的局勢。
銀鯪王子沉思片刻后，點頭道：“可以，我稍后就將海圖送來。那你們打算接下來怎么做？”
“現在是你們為了合作要表達誠意。”玄微子說道：“別忘了，對于陸地上大部分人類，他們可未必仔細區分什么梭螺魚人、沙華魚人，在他們眼中，你們都是來自深海的可憎生物。我要說服眾人配合，你們當然應該要主動彌補過去造成的損失。”
銀鯪王子反駁道：“我們梭螺魚人各部族，先前都盡量克制了！深海烏賊就是覺得我不夠忠誠，所以才命令我來進攻！”
“克制？呵呵呵，當初施法掀起大浪，將椰林島淹沒近半的，又是誰呢？”玄微子冷笑道：“要不是我親自出面限制消息傳播，你信不信現在立刻會有十幾名法師傳送過來，要將你們綁在木樁上公開處刑，把你們的鱗片血肉一寸寸地剮碎？恨你們的人可一點都不少呢！”
“你們陸地上的人類也是這么殘暴嗜血嗎？”銀鯪王子有些厭惡地說道。
“殺人何必靠武器？”玄微子說道：“野火列島上眾人的生計，基本仰仗于往來不斷的海洋貿易。你們現在把海運航線給封鎖住了，島上的人日子自然就過得差了。再這么拖下去，食物、藥品和各類物資短缺，會有多少人無聲無息地死在家中？你以為非要舉起刀劍把人砍死才算殺人嗎？”
“你以為我們樂意這樣嗎？”銀鯪王子面露不耐，如今他進攻帕帕米島失敗，回去還不知道要怎樣應對深海烏賊，搞不好就是被那怪物當場打成一團糜爛碎肉。哪怕自己就此逃亡遠方海域，囚禁在洛耶夫城的族人注定只有死路一條。
“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幫助。”玄微子說道：“你應該也對自己能力低下感到羞愧吧？”
被戳中心思的銀鯪王子沒有立刻回話，雙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最終還是銀鯪王子忍耐不下去，問道：“你有辦法讓我變得強大？”
玄微子見對方松口，與他單獨心靈感應：“你體內的祖先祝福，其實有很大的提升潛力，只是你還不懂得如何開發。”
“這種事肯定是有代價的，對吧？”銀鯪王子問道。
“聰明，那我就明說了。”玄微子微微點頭：“既然是潛力，如果不經過穩定的開發，想要在短暫時間內提升，注定會給自己帶來傷害。甚至會大幅度縮短壽命，你確定真要這么做？”
銀鯪王子思量再三，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退路了，重重點頭道：“我確定！你說吧，到底要怎么做？”
“先不急，等我說明具體情況，好讓你有些了解。”玄微子說道：“你們梭螺魚人天生擅長與水生動物交流，召喚而來的水生盟友還有強效召喚和驅散抗力的效果，但那都是對你這種潛力的低級運用。
我猜測你體內的‘祖先祝福’，應該是一種關于水生物種演化的原初魔法，理論上這種力量運用恰當，足可以成為海洋一切生物的主宰。但那需要破除思維意識中關于種族差異的膚淺認識，向上回溯水生物種的起源，從中掌握無窮無盡的變化之力，而不光是召喚生物、操控水流。”
銀鯪王子聞言有些興奮，玄微子的講述，跟他們家族中歷代所傳十分接近。而他肩上的彩紋螺殼，傳說關系著梭螺魚人共同祖先的發源地，那里有足以統治大海的力量。
只可惜梭螺魚人的傳說太過模糊，今天聽到玄微子的解釋，令他大開眼界，不由自主地點頭認可。
玄微子傳授給銀鯪王子的是“眾生觀”，此法并無一定之規，最初就是為渡丹道苦海劫而創，要在一念之間照見生靈一世生老病死、成敗立毀。
然而尋常修道人難以在一念之間照見生靈一世，可世間眾生萬類齊聚，生老病死諸般經歷際遇同時發生，若是神識感應足夠廣，眾生即為一人、萬化俱在眼前，這便是眾生觀。
佛家亦有眾生觀，而且就是佛陀初見人世生老病死、八苦不絕，由此而入四圣諦之修行。
而道家修真不以苦諦為下手處，乃從“變易”中尋覓天機。對于修道之人而言，若想求證生生不息、長生久視的地仙位業，就要參悟生靈如何因循天地自然而繁衍變化。
天地自然并非主宰萬物變化，而是“天地無為、萬類自化”。生靈物類內在有適應外界環境而做出改變的潛在能力，不光身體結構可以改變，思維模式也能夠改變。
只不過對于自然界的物種而言，這種改變往往是極為漫長歲月迭代積累，以及極為殘酷的斗爭博弈，最終生存下來的，便是適應環境的生靈物類。
可是天地自然本身既是高度復雜、也是在不斷變化中的，不存在一種身體結構可以包攬所有外部環境，也不存在一種思維模式可以運用于所有場合狀態。
因而丹道修持眾生觀、以渡苦海劫數，既要深刻內觀身心，發掘物類演化在自己身上的遺留，也要廣聞博見，通徹天地造化、自然生殺之理。
若能洞明造化，無涯苦海不過一邁步，至此身心超脫眾生輪回，肉身爐鼎壽元長生、陰質盡銷煉就陽神。
玄微子本尊距離這還有一步之遙，而他如今在互保同盟境內行走，既是在清查田地、勘察山川，其實也是借此機會遍觀眾生。觀察不同人在不同環境下的種種趨避、進退、抉擇，觀眾生如觀一人。
有時候丹道修煉的劫數，未必要在甚深定境中渡過。若是積功累行足夠，最后關隘劫難反倒輕便了。
至于銀鯪王子，只能說這個世界造化玄理、規則法度確實無奇不有，他自己本事平平，卻因為靈肉合一、內外相通，仿佛就站在苦海岸邊，只要向前一步，血脈與靈魂跟大海共鳴，便能調動無邊汪洋之力、號令海中一切生靈。
玄微子猜測，梭螺魚人的祖先確實非比尋常，只不過他們的祖先并非像蛙人祖靈、寇濤魚人信奉的“海洋母神”那樣，棲身于某個異位面空間，而是將自己的存在徹底散落于梭螺魚人這個種族，而銀鯪王子則是其中祖先特質突出顯現的個體。
或者說，所有梭螺魚人就是他們祖先的“化身”，如果有誰能夠將祖先血脈的祝福完全開發出來，那就等同于是梭螺魚人那位祖先復活重生。
玄微子敲了敲額頭，心想梭螺魚人這個種族，該不會也是古代巨人發動“上升階梯”的結果吧？古代巨人能夠把自己整個種族匯聚成一體，就不能反過來把一個強大而不朽的個體打散為一支種族嗎？
這想法讓玄微子也不禁打了個冷戰，雖說混元金丹大道成就天仙位業之后，能可化身萬千，但更多是喻指仙家隨緣而化的玄妙境界。可是在這個世界，說不定某些強大不朽的存在，也有可能被擊碎形神、散化萬千，與天地造化相合而化生一整支種族。
心念及此，玄微子就很期待銀鯪王子在激發祖先祝福的潛能后，到底會有怎樣的變化？他能不能作為一個強大戰力，玄微子都不計較了，只要能從中摸索出一絲“生死聚散”的玄理，都是對參悟道法、精進修行的莫大裨益。
等玄微子給銀鯪王子講述完大概修煉要點，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他拿起照影含光鑒施展一番偵測，然后說道：
“我跟你說這些，只是好讓你有初步了解，按照正常方式將祖先祝福之力完全發揮，足以耗費一生的歲月。你想要短時間內激發潛力，就需要靠外力強行推動。”
銀鯪王子說道：“你既然都這么說，想必是有辦法了。”
玄微子答道：“不錯，我可以為你進行一場儀式。只要你愿意，我們現在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