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就是經此一役,就算那位圣鱗之子有辦法重整軍隊士氣,也不可能再搞什么一萬多人的大陣勢了。”化身說道:“不過,這位圣鱗之子應該也不至于對軍事戰斗一竅不通啊,為什么會搞出線列陣型排排站這么一套?”
“他當然懂。”玄微子說道:“線列陣型是對抗法術攻擊最有效的陣型,就算是弗斯曼那樣擅長大規模火焰轟炸的法師,也只能消滅部分線列。
而且葛蘭法茲的精魂使者又不會眼睜睜看著,必然會升空對峙以遲滯或遏止施法行為,這就是為什么大氣親王直接駕馭雷暴云團在大軍上方,這樣一來等同占據空中優勢。”
化身笑道:“可是你這回根本不與對面交手,直接用上前所未有的大規模靈能惑控。估計誰都沒想到,心靈異能竟然能夠對這么大范圍的敵軍起作用。”
玄微子斜撐著下巴,眼睛半開半合,似在推演,又像在預言:“圣鱗之子想要避免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那就要將一兩萬人的大軍拆成多支小規模部隊。”
“可這就又落入了你的設計了。”化身接話道:“如果各支部隊人數太少,對于擁有星綱法壇、占盡地利的柴堆鎮來說,反倒容易被各個擊破。可要是人數太多、尤其是普通部族士兵占多數,又缺乏高機動能力,還要忌憚你的大規模靈能惑控。兩難抉擇啊。”
玄微子指間捻著一枚棋子,其外形是雕刻成振翅欲飛的羽翼大蛇,隨手拋給對面的化身,同時說道:
“是嗎?萬一圣鱗之子舍下那些累贅兵卒,率領銜尾巨蛇部族的精銳,連同幾位圖騰親王直撲柴堆鎮,我可不好對付啊?”
化身把玩著棋子,張口一吞:“這不就正中你的下懷?圣鱗之子會放心甩下各部族那一萬多兵馬?經過今天這遭大潰敗,他對各個部族的信任還有多少?沒有銜尾巨蛇部族的人手進行約束和管理,說不定第二天這幫人就要溜回家了。別的不說,光是這一萬多兵馬坐觀銜尾巨蛇部族與柴堆鎮死斗,都是圣鱗之子無法容忍的結果。”
“你那邊要配合我做些動作。”玄微子說道。
“明白。”化身另外問道:“持角酋長看來是被你的手段折服了。不過你卻沒有留下碎巖犀角,為什么?”
“眼下沒有這種閑工夫去鉆研法器了,而且原本就沒指望角犀部族有什么稀罕圣物可以一舉扭轉戰局。”玄微子說道:“角犀部族用這件法器殺死圣鱗之子的故事,我已經聽那位酋長說了,過去部族間的戰斗規模,和如今情況沒有可比性。碎巖犀角意義不大。”
化身笑道:“那可是人家部族的圣物啊,你就這種態度?”
玄微子一點都不客氣:“如果敵人只有三五個,碎巖犀角當然是不凡利器,可現在是幾千上萬名敵人,匹夫之勇也不過是大局上的一枚棋子。”
金色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到處亂灑,酒滴飛濺在將軍們的衣物上。
“一萬六千人,不見大戰、一敵未殺,竟然被嚇得盡數潰退,你們、你們可真是令我滿意啊!”
巨型營帳之中,只有圣鱗之子涅瑞薩二十七世的話語聲,明明各部族的將軍、負責督軍的血吻種精魂使者,站得滿滿當當,卻安靜得能夠聽見針頭掉地的聲音,所有人都屏息低頭,聽著圣鱗之子的訓斥。
“光是自己踩死了幾百人就算了,居然到現在還有一千多人散在外面沒收攏回來。”圣鱗之子有些自嘲地撓著頭:“這下敵人估計都在嘲笑我們了,還有就是悄悄關注著這場戰爭的帝國佬,他們恐怕已經想到日后怎么對付我們了。”
看著一個個低頭不語的下屬,圣鱗之子怒火一起,抬腳就將幾人踹倒:“說話啊!都啞巴了?!當初不是都喊著大軍一下就能推進過去,將柴堆鎮夷為平地嗎?現在連柴堆鎮的墻磚都沒看見,就先死了好幾千人,你們就沒反應了?這可是你們提出的戰術,現在應該要有人負責吧?”
這話一出,擠在一塊站著的人群搖搖晃晃,圣鱗之子抬手選了幾個部族頭領:“把這些率先潰逃的、提出策略的、收攏逃兵不力的,都拖下去斬首。”
“不要啊!我們愿意奉上財物贖罪,愿意將所有族人獻給銜尾巨蛇部族,只求圣鱗之子饒恕我們!”
圣鱗之子沒有耐心聽他們求饒叫喊,連忙擺手:“趕緊拖下去砍了,腦袋吊起來示眾!”
剩下各族頭領與將軍都臉色煞白,有的人已感絕望,有的人暗揣不滿,還有的人仍想法設法辯解,不少人將目光聚集到今次進軍的統帥——長獠部族首領,法庫魯將軍。
法庫魯滿臉油汗,臉頰肥肉抖了抖,壓下畏懼表情,低聲下氣說道:“圣鱗之子,還請息怒。這次是我輕敵冒進了,沒有安排足夠多的偵騎斥候,對戰場形勢變化預估也不足。敵方奧蘭索醫師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很多戰前布置,我一定做出深刻反省。”
聽見法庫魯的話語,圣鱗之子臉色稍緩,問道:“聽說法庫魯將軍帶領麾下親衛,即便在大軍潰退過程中,收攏逃兵之外,還作為斷后阻敵的隊伍?”
這位面相比起野豬更像白凈家豬的部族統領,露出了討好式的滑稽笑容:“這樣的慘敗,我實在沒臉面多提。如果是圣鱗之子親自率軍,估計此刻已經站在柴堆鎮的城頭,接受敵人的投降歸順了。”
“打仗不怎么樣,拍馬屁倒是一絕。”圣鱗之子毫不掩飾地笑罵一句,揮手示意:“行了,你們先下去重整軍隊,防備敵人趁夜襲營。”
“遵命!”
各族將軍和血吻種祭司退下之后,三位圖騰親王依次走入營帳之中,朝圣鱗之子行禮。
“星辰教團的陣地拿不下來嗎?”圣鱗之子首先望向烈火親王。
還是年輕人模樣的烈火親王有些畏懼地回答道:“他們的法術很厲害,一點都不像是普通的精魂使者,尤其是那個女人,她最后施展出來的法術,似乎不完全屬于她自身的力量。”
圣鱗之子皺眉道:“又是那個魔法陣的效果?”烈火親王點點頭。
大地親王臉色沉重:“看來那個奧蘭索醫師的手段要比我們想象的更多。原本我猜想,星辰教團無非通過人形精魂跟與魔法陣聯系,從而在法術上獲得一些增益,類似法師的超魔專長。但如果奧蘭索醫師能夠將魔法陣力量‘借’給別人的話…”
“這不就相當于奧蘭索可以同時出現在不同地方?!”大氣親王立刻聽明白了。
圣鱗之子若有所思地細瞇雙眼,大地親王不經意抬眼觀察,隨即說道:“也不至于那么夸張,分散必然導致力量減弱。何況將法術能力借用給別人,不可能毫無限制與條件。烈火親王,跟你交手的敵人,應該就是星辰教團的祭司長吧?”
烈火親王乖巧應答道:“是她沒錯…另外她的人形精魂還可以變形,不好對付。”
“那些人形精魂最麻煩了!”大氣親王憤憤道:“它們幾乎不能徹底消滅,一轉眼就又恢復原樣。”
大地親王搖搖頭:“這也不至于,我跟星辰教團一位成員交過手,那些人形精魂雖然可以保持外形的完整,但正常攻擊還是能夠對它們造成傷害,它們對普通武器有很不錯的防護效果,法術還是有用的。”
“可是今天奧蘭索搞出的那陣勢你也看到了,成千上萬的人形精魂,如果真的一起進攻,我們的軍隊可未必能抵擋得住!”大氣親王也是心有余悸。
大地親王斷然道:“奧蘭索絕對沒有那么多人形精魂,否則直接派遣它們殺向我軍就是!干嘛還要用大規模的惑控法術來動搖士氣呢?圣鱗之子,我覺得這恰恰是奧蘭索虛弱的象征!”
“你是這么想的?”圣鱗之子問道。
大地親王語氣誠懇真切:“我覺得奧蘭索是特地布置這種假象來迷惑我們,讓我們忌憚他有眾多人形精魂可供戰斗消耗。我們大軍挺進,確實給他們帶來很大壓力,所以才要試圖用惑控法術來破壞士氣,導致我們不敢輕易集結大規模軍隊進攻。如果我們將大軍拆分成一支支小型部隊,反而容易被柴堆鎮精銳戰力逐一擊破,這或許就是奧蘭索的真實意圖!”
“可是奧蘭索的大規模惑控法術,讓大規模軍隊集結的戰術作廢了。他能施展一次,就不能施展第二次嗎?類似的事情來個兩三遍,我們帶來的人就沒法打仗了。”圣鱗之子也有這自己的看法:
“血吻種制作的號角、戰鼓,以及雙翼種的指揮軍旗,都可以提供對抗恐懼和魅惑的效果,但范圍終究有限,全部排布上去,能夠籠罩三千人就差不多了,并且還要專門人手來使用。”
“那就集結三千人,而且是最精銳的三千人!”大地親王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部族的軍隊至今沒有太多折損,如果讓其他部族負責佯攻,由我們直撲柴堆鎮,一定可以攻下敵人大本營!然后破壞那個魔法陣,就是徹底的勝利了!”
圣鱗之子聽到這話,臉色平靜無波地問道:“我們銜尾巨蛇部族這次征調了大概五千人,把精銳調集起來去進攻柴堆鎮,萬一其他部族乘機叛亂怎么辦?”
大地親王微微一怔,答道:“這件事我也想過,只是眼下這種形勢,各部族反叛毫無意義。他們的家人都在南邊,由流水親王照看,各部族充其量坐視我們與柴堆鎮的激戰,沒有膽量作亂的。圣鱗之子您不是說了嗎?帝國佬也在一旁虎視眈眈,葛蘭法茲要是陷入內亂,各部族也得不了好處。”
“你這是把他們設想成有長遠主見的人了。”圣鱗之子笑道:“流水親王在不久前傳來消息,葛蘭法茲的走私越發猖獗,甚至有邊境騎兵直接配合走私,有一大批魔法物品涌入境內,去向不明。”
“他們打算在葛蘭法茲內部生事?還有帝國佬配合?”大地親王面露不快。
“據說那些移民也蠢蠢欲動了,他們仗著天空歌者的承諾,估計打算跟帝國佬里應外合。”圣鱗之子語氣陰沉,同時觀察著三位圖騰親王的態度。
大氣親王率先說道:“我過去就不同意,天空歌者為什么要收攏那群帝國佬移民?”
“他們還是有點用的,給葛蘭法茲帶來了各種工匠手藝、冶煉技術,而且耕田開墾也更加勤快。”圣鱗之子說道:“如果肯忠心歸順,葛蘭法茲也不是沒有他們的位置。”
大氣親王一拍胸脯,急不可耐地說道:“我速度最快,親自趕回去一趟,將那群移民統統劈死!請圣鱗之子下令!”
圣鱗之子沒有立刻回應,他想起被自己囚禁在巨蛇王冠宮殿之下的天空歌者。不管怎么說,葛蘭法茲的前身部族大聯盟,都是仰賴這位傳奇人物撮合而成,否則銜尾巨蛇部族要強行兼并各個部族,絕對沒那么容易。
可也正是因此,面對部族間的紛爭,其他人往往對天空歌者的調停更為信賴。而葛蘭法茲內部謠傳他失蹤的消息,圣鱗之子也并非完全不知。
要知道,在帝國殖民者侵略到大平原外圍的早期,各部族節節敗退,毫無還手之力。還是靠天空歌者出手,擋下那位兇悍無比的“炎魔”席鄧斯,讓各部族有一線喘息之機,這也是部族大聯盟建立的契機。
但越是如此,圣鱗之子越不能容忍天空歌者凌駕在自己之上,他的存在和影響,也需要一點點地抹滅。
想到柴堆鎮的魔法陣,圣鱗之子沉思良久,說道:“一些試圖作亂的平凡移民,算上走私販子,流水親王就能輕松對付。倒不如說,將他們逼得冒頭現身,才方便我們以正當名義動手,用不著兩位圖騰親王了。”
大氣親王自從開戰以來就少有戰功,一直希望在圣鱗之子面前有所表現,結果沒有得到準許,只得悶悶不語。
“那關于后續戰事的布局…”大地親王問道。
圣鱗之子說道:“眼下不急,先讓軍隊修整幾天,我讓操蟲師多收集情報再作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