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敵人,不好對付啊。”
柴堆鎮的三部八景壇上,玄微子也發出了同樣的感嘆。
玄微子派出游擊隊去襲擾葛蘭法茲,本欲打亂他們的前期部署。結果引來了對方一位圖騰師親自現身,這位大地親王完全沒有高等施法者的架子,用不著讓下屬代勞,親自上陣突襲游擊隊的臨時營地,毫不猶豫就要動手。
幸好鐸倫反應機敏,游擊隊其他人也都是柴堆鎮的精英,撤退起來毫不拖泥帶水。
鐸倫跟大地親王交手的時候,身在柴堆鎮的玄微子已心生感應,畢竟授箓調撥的護法仙靈,都與星綱法壇維持著無形的聯系。
既然葛蘭法茲的圖騰師都出手了,玄微子也不客氣,直接在三部八景壇施法。只不過他沒有直接行持雷法,而是施展心靈異能,以星綱法壇加持自身,凝聚三千道水晶飛劍,疾馳數百哩外。
身在星綱法壇中的玄微子,施法能力遠超自身極限,真正做到借天地之力為我所用的程度。
然而足可摧城破軍的三千飛劍,卻難傷大地親王分毫,感覺連給對方撓癢癢的程度還不夠。
由于察覺到大地親王的法術抗力、傷害減免奇高無比,玄微子轉變策略,利用心靈異能和星光體靈活多變的特性,一心多用,同時施展多道靈能,并且希望試探出這位圖騰師的弱點。
結果令人頭皮發麻,就玄微子目前所探知到的情況,這位大地親王渾身上下一堆免疫效果,什么魅惑脅迫、力竭麻痹、石化中毒、能量吸取,統統對他不起作用。強韌與意志豁免,以及各類元素能量的抗性高到不可思議。甚至比起人類,他更接近于魔像,連修成金丹爐鼎的玄微子也無法與之相提并論。
塔瓦隆曾言,這位主宰土元素圖騰的大地親王,不僅是葛蘭法茲四位圖騰師中的最強者,還很有可能達到傳奇層次,玄微子眼下有點相信了。
也許相比起法術破壞力和殺傷范圍,大地親王不如那位渾身冒電、操控雷云的大氣親王。但玄微子有辦法收拾大氣親王,卻對這位大地親王沒有多少克制手段。
“硬,太硬了。”玄微子感覺大地親王快比得上傳說中的“金剛不壞之身”。
所謂金剛不壞,原意乃指“能破一切邪見的般若空性”,畢竟佛門中人重視心性,多視肉身為臭皮囊。
而“金剛不壞之身”,也不是真的把肉身鍛煉成金剛石那樣的強度,而是一種貫通萬法、諸法不侵的修行成就,是借金剛之語,未必獨屬佛門。
玄微子看得出來,大地親王的身體并不是真的堅硬難摧,他的所有力量仍來自于大地,可以算是一種另類的“借天地之力”,與丹道修煉有幾分相近妙理。
而且跟大氣親王專注于氣元素和風雷之威不同,大地親王似乎從“大地”這個領域,獲得了更為抽象和高級的能力,這就是為何大地親王本人幾乎金剛不壞、萬法不侵,能夠抵御各種形式的物理和法術攻擊,硬受強烈沖撞依舊不動如山。
“但終究不是真的萬法不侵。”玄微子與恒益子心意相通,當初突襲一棍,將大地親王打得足陷半分,就能夠證明他不是真的能夠無視一切外力攻擊。
可除了極強的防御能力外,大地親王展現出的其他手段也讓玄微子既驚且喜。
一是那發出震波的特殊武技,如無意外就是將內勁隔空發出的技巧。并且混雜了大地震動的澎湃力量,以超自然力的形式發出,估計能隔著幾十尺的距離,把一整隊重甲戰士轟得五臟俱碎、筋骨寸斷,一般的強韌豁免根本擋不住。
土著當中有人掌握協調全身筋骨的武技,練就內勁,玄微子不覺得稀奇。但能夠將大地震動的力量與內勁結合,這就有點超出想象。哪怕是玄微子,原本設想也不過是以內勁融合元素能量,形成附帶元素導能的內勁武技。而大地親王引導地震之威,將震撼山川的雄渾力量約束在一點發出,那真可當得上“拳鎮山河”了!
而且大地親王盡管不會飛行,可他能夠施展“超重力場”,將天上的敵人強行扯到地面,如同千鈞重擔壓在敵人身上。超強重力對身體束縛,導致施法者不能專注施法,除非身上預先有觸發法術、法術序列器之類的準備,否則就只能選擇硬接大地親王的地震神拳了。
其次便是大地親王追上沃夫的離奇速度。如果玄微子沒有料錯,那足不揚塵、踏雪無痕的功夫,跟道法當中的御形之法、縮地神行非常相似!
御形之法,意為“御天下大塊之形”,和御物之法相通。御物法乃是憑心神意念,隔空操御物體移動。但御物終究有極限,像山岳河川、日月星辰這些“大塊之形”,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御使運行。
那么便反過來,大塊載我以形。將山岳河川、日月星辰這些“大塊之形”視為整體,不是搬動整個山川大塊,而是利用相對運動的巧妙,自我形神在山川大塊間移行。
如果配合內息外感之功運用,便是道法當中縮地神行的法術玄理。可以輕松做到登涉山川、無視險阻。如果修煉境界更深一層,便可“御天下大塊無形”,除了能夠操控更細微的云水風火,踏浪蹈海無礙,還能感應到自然精氣、天地靈息,以此搬運挪移、凝煉采攝,仙家餐霞辟谷、吐故納新的功夫,盡在于此。
而大地親王就是掌握了非常高明的縮地神行,雖然他不能凌空飛騰,但是走起路來也慢不到哪里去。更為重要的是,這種縮地神行之術,其背后暗藏著他們圖騰師是如何與元素能量、天地自然深度接合,這也關系著大地親王那近乎萬法不侵的防御能力。
想到之前與自己化身交手的大氣親王,他能夠身化遁光、御風而行,這些圖騰師不僅掌握著強悍的施法能力,并且身體產生超乎尋常的變化,獲得各種不可解除的超自然力與免疫能力,與玄微子將要探索的內外生機凝煉接合、以求脫胎換骨的道法修煉,有幾分暗合之處。
葛蘭法茲與圖騰師掌握這么多特殊且高深的技藝,真讓玄微子眼饞,眼下對方送上門來,他可不打算客氣。
“星辰教團?”
玄微子在安置著煉丹爐與一堆煉金器材的魔法源泉旁,跟伊賽和一批新加入的煉金術師講解持咒祭符煉制外丹的方法,正看著他們小心謹慎地進行試驗,免得炸爐,珊多麗就來找到玄微子商討要事。
“沒錯。”珊多麗點頭道:“其實我原本還想等葛蘭法茲進攻之后再談這事的。可是昨天鐸倫和沃夫他們那批游擊隊回來之后,精魂使者似乎對建立教團感到非常迫切,所以希望我來請教你的想法。”
“‘我們’往往是依賴‘他們’進行構建的。”玄微子說了這么一句。
珊多麗一下子沒聽明白,而趴在她肩膀上的羅莎蓮解釋道:“他的意思是說,自我認識的邊界,恰恰是建立在‘非我’這個基礎上的;這不僅僅是說個人的修煉,也包括族群和組織。換句話說,葛蘭法茲緊逼越是強烈,柴堆鎮的精魂使者越團結,越能深刻地認識他們自己的需要,明確自己的理想與追求…我沒說錯吧?”
后面這句羅莎蓮是對玄微子說的,他微微一笑:“不錯,你是怎么想到這些的?”
小黑貓瞳孔縮了縮,回答說:“或許我們‘野獸’更能直觀體會到吧。當明白‘我’與‘非我’的區別時,自然而然就明白差別的存在了…這跟你的心靈異能還有點像?”
“這是智慧之基,也是煩惱之源。”玄微子望向珊多麗:“說回正事,精魂使者連教團的名稱都想好了?”
“教團名稱就是依據你的星辰祭壇。”珊多麗說道:“而且星辰神使和眾多魔法技藝,都是你傳授給大家的,他們都希望能得到你的準肯。”
“那誰來做教團首腦?是你還是我?”玄微子直白問道。
珊多麗一下子無言以對,只得回答說:“當然應該是你。”
玄微子臉上表情古怪,一副生吞蛤蟆的樣子:“你再仔細想想?”
珊多麗握住通玄神杖的手微微發緊:“柴堆鎮的精魂使者、以及眾多部族民,并不都來自斑獸部族。或者說,他們大多數人已經沒有十分明確的部族觀念。他們在柴堆鎮,一開始也許只是為了生存。而如今要面對葛蘭法茲,甚至是以前的同伴與族人,需要重新明確自己的定位,也要額外的動力來驅使他們。”
“智慧生物不可避免要受到觀念的驅使。”玄微子說道:“而一個族群和集體,更是需要一致的觀念來塑造自身、明確立場。如果沒有這種觀念,那族群集體內部,就會為了各自利益追求而分崩離析。”
“你的意思是,星辰教團是為了給眾人內心塑造一致的觀念和信仰嗎?”珊多麗問道:“可既然如此,你設立星辰祭壇和傳授諸多學問,更應該成為教團首腦。”
玄微子沒有立刻答話,他對教團之事還是有些顧忌,因為對他來說,通過教團組織來塑造族群集體的觀念立場,這誠然是確立自身地位、鞏固勢力的最佳方式,自己的意志與信念可以作為指引眾人的道標,大量吸納人手和財富,最次也能為自己印證修煉上的疑惑。
可反之,這么做的玄微子也一樣被教團組織所束縛住了,教團的興衰存亡與玄微子關系密切。尤為重要的一點,任何組織的建設與維系,都擺脫不了利益。
而教團組織的利益,又會因為內部成員而有成分的區別。土著民有土著民的利益,殖民者有殖民者的利益,精魂使者與法師各有所求。看似以玄微子為中心建立的教團,實則尚未建立,內部由于利益的矛盾早已潛藏,而伴隨教團組織的發展與擴張,這些利益紛爭往往加大而非縮減。
就好比眼下,精魂使者與星綱法壇聯系最為緊密,在授箓之后,按照各自的身心狀態、性命之理,得到星綱法壇調撥的護法仙靈。從這點來說,精魂使者獲益遠在翠綠之環、法師與心靈武士之上。
往更深一層說,目前精魂使者與翠綠之環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雙方也都各自管理著三處魔法涌泉,可是精魂使者對柴堆鎮農業生產的控制越發牢固,對常青商會原料獲取途徑的把握,無形中就將翠綠之環排擠出去。
而精魂使者雖然基本以土著民組成,可是對于“殖民侵略性”最強的法師卻未必有強烈排斥。尤其是深入參與常青商會成品制作流程的法師與煉金術師,精魂使者反倒是與他們的利益相互結合。
可是發展到未來,負責農業生產與原料獲取的精魂使者,跟主要通過生產制作獲得利潤的法師、煉金術師們,說不定也會因為利益分配產生矛盾。更不要說這些作為精英的施法者,他們的利益訴求與數量更多的柴堆鎮平民,未必是一致的。
既得利益的精英群體,為了保持現有的獲利模式,可未必會把平民的訴求放在眼里。甚至柴堆鎮作為大量移民組成的城鎮,大不了就從外面吸納新的移民作為勞力,淘汰掉舊有的鎮民。
玄微子修為境界提升,靈臺遠見、前知先覺所能預料到的未來也更遙遠,所推演的范圍也更大。更不要說這些“未來”,對于玄微子而言,是上輩子早已見識過的歷史。有些事情發展,注定依照某種規律,由不得主觀意愿而左右。
“難怪堯帝禪讓,隱士許由洗耳清聽還不夠,甚至要卷鋪蓋跑路、遁隱山林。”
玄微子心中暗自嘆氣,道家隱士先賢深通“貴己為我”之妙,欲逃權位名利之害。
“權位名利本無害,乃貪嗜權欲不能自拔者為害!”化身忽然在靈臺中說道:“你這想著想著,就差點又走偏了!所謂權位名利,說到底不過是世人相處、各有得失而成,除非你徹底遁入山林、不與他人往來,否則只要與他人相處溝通,權位名利就擺脫不了!就像人的本質不是個人固有的抽象事物,而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人的本質,可不止是社會關系。”玄微子說道。
“行了行了,不用再扯你那套人與自我、人與他人、人與自然的廢話了。你這無非是要享受權位名利帶來的好處,卻不愿意承擔相應的責任和艱難!裝什么清高卓越、超凡出塵?你不是那種性情!”化身凜然駁道:
“星辰教團是肯定要建立的,有些事還不如趁熱打鐵!統一的信仰與觀念,無不是從斗爭和磨礪中誕生,事情不全然由你說了算。眼下葛蘭法茲進逼,正是大好良機。你就算自己不想當什么教主、宗主,沾染一身因果緣法,也不要丟失機會。有些事情,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