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帝國軍團的老兵被關押在戰俘營中,本就是一件相當棘手的麻煩事。
說要收編他們吧,可是又顧忌這些老兵對弗斯曼的忠誠,反倒成為內部隱患。說要遣散他們吧,又擔心會被潛在的敵人籠絡走,成為新的威脅。要是說把他們屠殺干凈,這伙人肯定要拼命,而且玄微子也阻止內勒姆這么做。
然而玄微子才不是出于什么悲天憫人、貴生惡死才阻止殺死這一千多號俘虜,只是單純需要這批壯勞力。
“奧蘭索醫師能透露一下,你要這批俘虜去干什么?”內勒姆問道:“莫非是要他們去挖礦?”
“這倒不是,主要是為了修建水利。”玄微子說道:“我發現新大陸很多地方都沒有興修水利工程,哪怕是黑巖行省這種生產糧食的重要地區,好像也沒有太多灌溉工程?”
內勒姆不解問道:“這…糧食不就是靠天上下雨嗎?實在不行就用‘操控天氣’好了。”
玄微子已是無話可說,心想這位九階法師本事不差,但會不會有些五谷不分了?可轉念一想,哪怕是在地球上,同樣有耕種糧食的行為,卻不一定所有文明都能算作是“農業文明”,更別說對水利建設有迫切性的農業文明。
為了防止坐井觀天,玄微子還是多問了一句:“可我聽說黑巖行省的綠水河谷,不是每年都有可能遭遇水災嗎?你們就不擔心洪水會沖毀農田房屋?我跟埃瑟了解過,你們也會派人應付水災的。”
“哦,你說那個啊。”內勒姆聳了聳肩膀:“其實真要有大型水災,也一樣控制不住的。我們派遣人手主要是保護重要的農莊,同時防范因為水災而變成匪寇的流民。當然了,要是有錢人肯做慈善,我們也會開設一些難民營的。”
“那…你們就沒有想過興建大型的水利工程,比如防洪堤壩之類的嗎?”玄微子問道。
內勒姆想了想,說道:“以前奧秘之眼倒是有過類似提議,但是他們試過之后發現,成本投入太大了,而且基本只能保護那些農民,收益太小。再說了,每發一次水災,都是發財的時機,為什么要阻止呢?”
“發財?呵呵,我猜是將洪水引到那些競爭對手的農田上?”玄微子不懷好意地問道:“或者說提前給對方貸款,趁收獲節之前將對方耕耘一年的農莊沖毀,然后以收債名義,將毀壞的田地農莊低價收購?”
“哎呀!奧蘭索醫師這方面也很懂嘛”內勒姆歡快地笑了出聲。
“哪里哪里”玄微子也跟著笑了起來,隨后言道:“不說笑了,這批軍團士兵都是壯勞力,我正好拉去幫我挖溝渠、疏河道、筑堤壩。柴堆鎮是常青商會的主要貨源地,比起普通農作物,還要考慮草藥與栽培環境,水利灌溉自然也是我關心的范疇。”
這表面上的水利灌溉網絡,其實是星綱法壇的基礎之一。想要長久安置法壇道場,也需考慮與周圍環境的聯系和互動,雖然道家法術主旨多以順應自然之勢為主,卻不是一味否定人為干預的力量,而是要在服從客觀規律的形勢下,選擇最合適的相處方式。
“那好吧,有奧蘭索醫師你來管理,我也可以放心。”內勒姆緊接著又說道:“但醫師你可能要再停留一陣,我稍后要跟五芒星之塔的其他高層開會聯絡,里面會談到對醫師你的安排。”
玄微子只是問道:“莫非是我殺死了弗斯曼,引起‘炎魔’席鄧斯的針對,打算聯合起五芒星之塔的一眾高層,對你進行施壓?我怎么感覺要盡快跑路了?”
“醫師你想太多啦!放寬心、放寬心!”內勒姆倒是比玄微子緊張得多,唯恐失去這位盟友,趕緊解釋說:“其實你殺死了弗斯曼與狄安特,有不少人估計心底里早就樂開花了,巴不得要感激你。還有就是狄安特的死,讓帆葉行省的首席顧問職位空缺出來,這才是大家這次開會的重點。”
只能說任何一個組織發展到一定規模,內部的傾軋與斗爭照樣殘酷激烈。玄微子先后殺了五芒星之塔兩位高等法師,對方內部成員居然還有人感激自己?
不過這或許也是這些法師公會組織的常態,他們從一開始傳授與分享知識的施法者團體,演變成如今以利益關系為脈絡的共同體,并沒有高度一致的信念與價值。分駐各地的首席法師顧問,更像是藩鎮諸侯,而不是從中央集權向地方委派的官吏。
“以高等施法者為核心,資源向強大個體的聚集,形成藩鎮林立、宛如小國自治的格局,或許這才是這個世界的常態。”玄微子也適當轉變觀念:“所謂槍桿子里面出政權,暴力規則是社會結構最底層的運行機制。但是強大個體又不至于能夠徹底消滅其他類似存在,形成藩鎮割據,倒合乎常理。
而強者之間想要不因對抗而相互消滅、使得第三方受益,就需要一定程度的聯合與結盟,但又不會是單純的上下服從。所以如今的奧秘之眼、五芒星之塔,估計都大致如此。”
想通這些,玄微子也對目前柴堆鎮處境有個大致的了解。
作為殖民開拓的邊陲之地,柴堆鎮過去幾乎是被遺忘的角落,但也可以說是各方勢力沒有插足之地。借用圍棋“金角銀邊草肚皮”之說,要建立全新的勢力,不能選擇在兇險的四戰之地,而是要在邊緣地區站穩腳跟,有了穩定的根據再步步推進。
而所謂“金角銀邊”,不一定是空間方位上的絕對邊緣,也可以是不同勢力范圍之間的灰色地帶,或者是容易破壞原有社會運行、進行重構的薄弱區域。
這也是玄微子選擇離開火舞城的原因。別看如今火舞城事事皆以玄微子的意愿為主,那不過是由于弗斯曼引起的接連大戰,導致火舞城暫時出現權力態勢的失衡。
而像這種商貿繁華的大都會,很快就能恢復過來,不用一年半載,各種根深蒂固的利益網絡,又會將玄微子纏得束手束腳。
偏偏火舞城這種地方,為了利用其長久獲益,玄微子不可能大發神通將利益相關方全部殺光,他也沒有充足的人手來進行替換。所以他選擇離開,退離到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圍內,把已有的基礎鞏固完善再說。
“人啊,最忌諱稍微有點成功,就忽視了所處的環境,自以為能夠把握流變不息的世間萬象。盲目,才是修道之輩最大的敵人。”玄微子搖頭感嘆。
內勒姆再次來到這間不太寬敞的專用通訊密室,周圍墻壁通體以秘銀打造,布滿了繁復的魔法陣線條,還用各色寶石鑲嵌,奧法光芒流轉升降。
內勒姆這回特地趁早趕到通訊會議的位置上,避免再次遲到,讓大家看笑話。結果屁股還沒把那張特制的秘銀座椅變暖和,密室之中就接連閃現出一圈幻術光影凝聚的人物。
眾人落座之后,也都紛紛將目光投向內勒姆,有的人只是隨便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有的人則是饒有興致地盯著內勒姆。不過幸好都是以幻術塑造而成的投影,對方也沒法借機施展什么偵測法術來窺探自己。
“咳咳,大家來得挺快啊。”內勒姆干笑了兩聲。
坐在上首處的齊達羅克大法師,如今除了蒼老枯瘦,還略帶了幾分疲態。按說參加這種通訊會議,五芒星之塔的成員多少都會做一些偽裝,以免讓眼尖的同僚看出自身實際情況。
“這一次就不廢話了…內勒姆!”齊達羅克大法師的目光緊盯著內勒姆問道:“狄安特真的是被那位奧蘭索醫師殺死了嗎?你能確認嗎?”
內勒姆拿起一條帶著五芒星之塔會徽的項鏈,這種混合了原主鮮血制作而成的特殊物品,在必要時候能夠作為驗明身份的工具。
“這是他的生命徽記,我想不用多解釋什么了吧?”內勒姆如同勝券在握地說道:“狄安特與弗斯曼勾結,試圖取代我在火舞城的位置。只可惜他技不如人,反被奧蘭索醫師擊殺,這沒什么好說的,是他活該!”
內勒姆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一般,反正是不打算讓狄安特的盟友有任何反駁余地。
“狄安特這事確實做得不妥當。”齊達羅克大法師說道,他只是直視著內勒姆,即便是幻術投影也帶著銳利的目光:“但奧蘭索醫師接連殺死我們五芒星之塔的兩位高等法師,而且一位是帆葉行省的首席顧問,一位是軍團長官。你覺得他真的不需要負擔任何責任嗎?”
“齊達羅克大法師!你這是什么意思?”內勒姆反問道:“當初我為了奪回火舞城,你也是支持我的,怎么現在反倒質問我了?”
“我不是質疑你,而是質疑那位奧蘭索醫師。”齊達羅克說道:“聽說他如今還留在火舞城,幾乎取代了你首席法師顧問的職責了?”
“那是我要求他留在火舞城!”內勒姆似乎猜到了什么,環顧一圈問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要我把奧蘭索醫師趕出火舞城嗎?他又沒有做錯什么?!”
齊達羅克臉色緩和了些許,說道:“目前女王正在與多拉貢商定新舊大陸間的南線航路,可能會與瓦努亞的公海艦隊產生沖突…原本負責在新大陸方面進行接應和護航的,應該就是帆葉行省的人手,也就是狄安特大法師。”
“瓦努亞那群海盜!說什么公海艦隊?”內勒姆低聲罵了幾句,這支歷史悠久的海盜,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被帝國趕下大海的瓦努亞王國,最初的瓦努亞海盜就是流亡在外的王室成員。五芒星之塔在前來新大陸開拓的過程,沒少受到這股龐大海盜的襲擾。
“然后呢?這跟奧蘭索醫師有什么關系?火舞城可是在內陸!”內勒姆心下有些慶幸,難怪奧蘭索醫師打算離開火舞城,看來他是事先料到這種情形了。這樣倒也省得內勒姆自己出面去逼走奧蘭索醫師,以免雙方因此結怨。
齊達羅克大法師的臉色有些滑稽,就像是看見小娃娃的無力耍鬧,說道:“女王說了,像奧蘭索醫師這樣的人才,只是授予藍寶石星徽的盟友地位,不足以彰顯我們五芒星之塔對各類魔法人才的重視與招攬。她提議讓奧蘭索醫師正式加入五芒星之塔,并且出任帆葉行省的首席顧問。”
“什么?!”聽到這話的內勒姆直接嚇得跳了起來,同時周圍與會的高等法師、各地首席顧問也都拍案而起,就差沒有開口罵臟話了。
如果“飛彈女王”真的與多拉貢新創立的龍族國度商定了跨海的南線航路,五芒星之塔就相當于多了一支外部強援,能夠牽制奧秘之眼的勢力。同時作為南線航路的另一端,帆葉行省也必然迎來興盛,而此地首席顧問的重要性,恐怕猶勝火舞城。
內勒姆趕緊掩蓋失態之舉,問道:“女王這是開玩笑的吧?”
“誰知道呢?”齊達羅克大法師聳了聳肩膀,可見周圍眾人都面露不甘與嫉妒之色,又補充道:“不過這件事我親自跟女王交涉過,認為這種做法還是不甚恰當。而且奧蘭索醫師殺死弗斯曼,導致我失去重要的援軍,只能獨力對抗來犯的蛇人蛙人。
在帆葉行省新任首席顧問這件事上,我跟女王表明了態度,除非有第二支堪比弗斯曼及其麾下帝國軍團前來協助我,否則我不會支持奧蘭索醫師與五芒星之塔再有任何深入合作。”
內勒姆卻不太滿意:“齊達羅克大法師!你這樣會不會太自私了!當初弗斯曼可是帶著他的軍團攻占了我的火舞城,他要是站穩腳跟了,怎么可能還會前去支援你呢?”
“內勒姆,我當初分別向‘飛彈女王’、‘炎魔’與新大陸新團的卡文迪什元帥發出請求,讓他們將弗斯曼和他麾下軍團調遣到我這邊鞏固防線,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已經表明了我的態度。”齊達羅克大法師那充滿智慧的雙眼與他衰朽的身軀完全不相襯:
“我不認為弗斯曼奪取火舞城的做法有任何正確性可言,但我沒有辦法強求他服從我。同樣,身為大沼澤行省的首席法師顧問,我當然要為自己下轄的地區爭取權益。弗斯曼當初沒有選擇協助我,于是我選擇支持你。如今只要誰能協助我擊退這批瘋狂進攻的蛇人蛙人,我就支持他去做帆葉行省的首席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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