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陸成這句話完全就是多問。
不上臺,艾荷來這里洗手干嘛?
不過,作為一個外校和外院的學生,艾荷竟然能夠混進到這里來,還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最大的可能,就是艾荷的家里有人,在瑞金醫院工作,而且級別很不低。
艾荷再次點了點頭,說:“是啊,本來還想跟陳教授私下里學點東西回去的,不過現在,正好又可以和師兄一起學習了,我還怕陳教授教的東西,我學不太會。”
“現在師兄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艾荷由衷地夸獎著。
雖然這是艾荷的夸獎,但是里面包含的信息,并不少。
陸成覺得,很可能,這次陳教授在臺上,還會傳授很多私人的東西,本來是專門給艾荷準備的,這下子,自己還可以蹭一蹭,這絕對是意外之喜了。
陸成也不說破,只是道:“互相學習。互相學習。”
說完,陸成又問道:“艾荷,你對病人的資料,有過了解么?”
作為術者,雖然只是參與人員,但是了解病人的基本情況,這是陸成的一種情況,也是陸成自以為這是作為一個醫生的專業素養。
其實沒必要,也沒他什么事,他就是縫合打雜的。
艾荷連道:“知道。”
“男性,十九歲,是右髖關節先天性半脫位,高脫狀態,已經在髂骨上方形成了假臼。”
“這次的手術,除了截骨矯形外,還有造臼,加蓋。”
“工程量并不小,不過陳教授估計能夠在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完成手術。”
陸成心里就有了計較。
年輕患者,股骨高脫,要截骨縮短股骨之外,還得旋轉矯形并造臼加蓋,恢復雙側髖關節的同一高度,也恢復病人雙腿的高低不等姿勢。
是個不小的工程。
一般來講,這樣的工程,如今放在湘大二醫院做的話,四五個小時都極有可能。畢竟從來沒有接觸過。
但是,普通的時間,也至少需要兩個小時到三個小時之間。
陳教授既然有把握一個半小時左右完成,這代表了陳旭東教授在截骨矯形這一塊的理解,特別深入。
要知道,這是教學的直播手術,根本就不會存在隨意對付的情況的。
而是真正地要把術中的一切處理,都達到最佳,而且還要進行講解,以供聽眾看明白,聽明白。
這都是極為需要功力的,
有人是自己會做,但是講不明白。
還有人是自己會做,然后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只是程序性地在做,做的原因,何時需要隨機應變,都不太明白。
陸成于是道:“嗯,那正好可以趕上下午會議的開場。”
“艾荷?你下午要一起去會場看看嗎?”
不管艾荷是不是故意跟過來的,但至少有一點,陸成是確定了的,那就是艾荷是真正地在學習,也愛學習。
因此,有這樣的好的學習機會,陸成是會介紹給艾荷的。
除非她自己不情愿。
艾荷趕緊點了點頭,略有些可惜地說:“好的呀,反正我下了手術后就沒事做,可惜上午的會議,錯過了。”
這樣的話,陸成也很難分辨艾荷所說的真假。
“那下午咱們一起過去吧。”
聊完之后,二人趕回到手術室,
陳教授這邊的下級醫生,已經是完成了消毒等操作,因為是提前陳教授就和他們有溝通,所以,旁觀看手術的人不少,但是,真正上了臺的下級醫生,卻只有三個。
再加上陸成和艾荷以及主刀陳旭東教授,一共六個人,術者的數量,已經綽綽有余。
不過,雖然有陳旭東教授的交待,但艾荷和陸成還是處于四助到五助的位置。
主要的操作,還是陳旭東教授帶著自己的團隊來完成。
陸成也明白陳旭東教授叫自己上來的主要目的有兩個,一是賣林尤的人情。
二是,直接在臺上就開始縫合,而不用中途穿衣服這些,可以節省很多時間,畢竟現在是在會議的直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頗為珍貴的。
一切準備就緒之后。
陳旭東教授問洗手護士要來了圓刀,便叫人開始記錄了手術時間。
“麻醉師,我現在要開始切皮了。”陳旭東教授對著麻醉醫生說了一句,就干脆利落地,做了大口子。
大切口,是陳旭東教授一向比較喜歡也是推崇的。
因為只有盡可能大的暴露視野,才能夠把手術做好,當然,大術野也是相對的,像這樣的截骨矯形術,還只有大切口才能夠做的出來。
保證質量和速度。
麻醉師回了一句好。
主刀在切皮之后,他還需要觀察病人的麻醉深度,免得麻醉深度不夠深,然后病人還有痛感的意識,結果卻推了肌松藥,無法反應。
這是極為不人道的,病人麻醉醒了后,會真有要砍死人的想法。
但是,專業的麻醉師,是可以通過呼吸等進行評估麻醉深度的。
在陳旭東教授宣布手術開始的時候,會場上,已經有人開始端著盒飯,來學習和觀摩手術了。
這樣的直播手術,并不是會議的安排,來參會的人員可以有自助餐和盒飯兩種選擇,
并不是強制性的,當然,如果要看手術,自然就只能吃25的盒飯,如果要想吃188的自助餐,這臺手術就沒有機會看,
學術交流,對于一部分人來講,是旅游。
但是對于更多人來講,還是愿意和樂意多學些東西的。
所以,大概有一半的人,都端著盒飯,重新坐入到了會場上。
而且,配備的主持人,也還沒有離去,繼續空著肚子,
道:“現在陳教授已經開始了手術,我們的直播視野,也是會及時地跟進到陳教授的每一步動作,”
“各位同道如果對手術中的過程有什么疑惑或是看法的話,我們可以立即聯系上陳教授,讓陳教授為我們進行解答的。”
說完這個,主持人首先就提出了自己的一個要求:
“喂,陳教授,能聽到我們會場說話的聲音嗎?”
直播畫面,走的是專網,所以配備的麥,需要與直播設備頗為靠近。
略有延遲,差不多過了兩秒,陳旭東教授才抬頭,說:“董教授,可以聽到的,你說。”
“是這樣的,你做手術的畫面,略有一定的延遲,所以,可以麻煩你在進行手術的時候,略微地進行講解以及你做手術的思路嗎?”
“否則的話,只是單純看畫面我們可能看得并不是特別清晰。”
直播畫面,自然還是比不上真正地在手術室直接觀看的效果。
不過,一個手術間,撐死了也只能裝下幾十號人。
再多了,即便可以站得下來,也看不到。
“好的好的,董教授,辛苦你了。”陳旭東教授很客氣地說。
緊接著,他那邊似乎在對負責直播的工作人員道:“你們把麥稍微靠近一點吧,我聲音可能一直保持不了這么大。”
“我們現在在做入路,我們選擇的是…”
陳旭東教授,已經完成了類似的截骨矯形術,不下于兩千多臺,因此,對于術中的每一步,都講解得詳略得當、
包括一些手術的理解。
并沒有藏私,一些私貨,甚至聽得董教授這個主持人,都大有收獲。
在學術交流上,一般很少會有人藏私,因為,并不怕別人把自己的東西學了去,反而,更加愿意別人把自己的東西學了去,可以普惠更大層面的人。
只是,簡短的學術交流會議,可能并不能完全地把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表達明白。
隨著陳旭東教授的講解。
術野很快就一層一層地被剝開,很快就來到了股骨的上段,暴露完畢。
“在這里,我們要用到臀中肌拉鉤,然后到切口的最遠端,如此輕輕地一放。”
“大家可以看到,這個臀中肌拉鉤使用之后的術野暴露效果,是極好的。”
“然后,我們…”
聽到這里,董教授忽然眼神一閃,然后趕緊追問了一個問題:“陳教授,一般來講,我們的臀中肌拉鉤,都是放在髖關節的近側臀中肌的附近。”
“你這么一用,倒是用出了奇效,現在正好合適不過。”
“你們團隊,是一開始,就采用了這樣的暴露方法嗎?”
手術的要點在于。
術野、細致、理念。
術野越好,手術做得就越細致,也會更快,這是每一個手術醫生都知道而且在追求的事情。
這種不常見器械的用法,就真的屬于私貨了。
陳旭東教授那邊還有些延遲,所以在說完了話之后,才聽到董教授的聲音。
連忙回道:“哦,這個臀中肌拉鉤的用法啊,也不是我們團隊首創的,是從湘大二醫院引進過來的。”
“上周我去做手術的時候,那邊的醫生在這么用,效果奇好。”
“回來之后,我們就一直沿用了,是非常不錯。”
“我非常推薦大家在做股骨手術的時候,把臀中肌拉鉤用上,省力,術野也暴露得非常好,而且還不擋主刀的操作空間。”
陳旭東毫不猶豫地大力推薦。
引進別的醫院的方法,一點都不丟人,反而會顯得好學,虛心。
并且,這些都是事實,陳旭東教授也并不介意為自己的母校,增一些名聲。
雖然,這種拉鉤的用法,最先開始于陸成的母校,但是,陳旭東沒去,當然就不提咯。
眾人立刻恍然大悟,
董教授笑了笑道:“北協和,南湘大,果然名不虛傳啊。”
這個問題之后,董教授又是將話語權全部交還給了陳旭東。
陳旭東繼續介紹著。
然后開始了截骨。
自然是先截骨股骨,截骨的操作,沒什么太多可以進行講解的,也都是骨科醫生的基本功,陳旭東教授并沒有廢話。
不過緊接著,陳旭東教授在完成了股骨截骨之后,并沒有立刻開始旋轉,而是說:
“在這一步,我非常推崇大家可以先完成恥骨和坐骨支的截骨,先把髂骨的活動度做出來。”
“這樣的話,也是可以極為順利地把股骨頭送到本來的真臼里面去。”
這一步,略有些不同于傳統的截骨矯形術。
因此,董教授還沒來得及提問,下方就有人舉起了手來。
董教授就壓下了自己的問題,讓工作人員把話筒給他。
“陳旭東教授,你可能要先等一等,我們會場有一個問題、”董教授提醒一下陳旭東教授。
這才是直播手術互動的真正意義。
“好的。”
陳旭東教授聽完,略停了下來,之前他可以一邊放拉鉤一邊解說,但是下一步還要再次切皮,就不能這樣操作了。
免得誤了解剖層次,切到不該切到的東西。
腹股溝附近,有骨神經穿行,這要是碰到了,那是極為麻煩的。
“陳教授,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我想問一下,我們如果先對恥骨和坐骨進行截骨的話,雖然髂骨的活動度出來了,但是,我們之后再要進行固定,那么會不會出現卡壓的癥狀?”
提問的人,十分虛心地求教道。
這個想法,也是陳旭東教授從湘大二醫院帶過來的。
他也曾思考過這個問題,而且得到了自己的答案,馬上回道:“謝謝你的問題,這個問題很好。”
“雖然先截骨之后,再次固定之后,可能會出現變形,有導致卡壓的可能。”
“不過在我們的實際運用中,暫時還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因為坐骨和恥骨的形態都較為特殊,而且與髂骨的連接,也是相對比較穩定的。”
“所以,我們在進行股骨回臼的過程中可以增加便利度,但并不會改變太多的髂骨與恥骨和坐骨之間的骨連續。”
“只是利于我們在把股骨推入真臼的過程…”
陳旭東教授解釋完后。
就立刻開始了自己的操作。
而且,恥骨和坐骨的操作,陳旭東教授也是頗為熟悉的,因為他還做過不少的骨盆骨折。
五分鐘之后,陳旭東教授就再次完成了恥骨支和坐骨支的截骨。
然后道:“下面,我們就要進行髂骨真臼的造臼操作了。”
“這個造臼的情況,是這臺手術的最為關鍵之處,”
“手術做得好不好,可以說全看現在的造臼,因為這是保護以后股骨頭不再脫位的最大因素。”
“我們已經暴露了本來的真臼范圍,而且術前已經對雙側的X線進行了評估,所以可以很輕易地找到原本真臼的位置!”
“磨鉆。”陳旭東教授說著,就問洗手要來了打磨真臼的器械。
“給。”洗手護士很快回。
陳旭東教授拿過,立刻在之前早就定下來的位置,找好前傾角的方向后,微微一用力,就啟動了魔鉆。
但就在這個時候。
魔鉆嗤啦一下,竟然就猛地鉆了進去,而且程度還頗深。
就像并不是打在骨頭,而是打在豆腐上了一樣。
嚇得陳旭東教授立刻停下了繼續打磨的操作。
而直播視頻里,那深深陷入的鉆頭,幾乎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臺手術,麻煩了。
并且的真臼位置,有嚴重的骨吸收。
也叫嚴重的骨質疏松,因為長期的無應力,導致骨質就像是石灰一樣,打磨這一步操作,根本無法完成,那么,也就意味著,這個打磨造臼,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手術室和會議室的現場,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