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個年輕小伙子,年紀在二十七八歲,戴著一個眼鏡。
走路很利索。
手里提著一個小的文件袋。
只有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什么家屬陪著,也沒有陪著老人。
光是看步態,并沒有什么問題。
看到來人,林尤的眉頭就是微微一皺。
嘴上仍然客氣地問:“您好,你是哪里不舒服?”
年輕男子回說:“醫生您好,是這樣的,看病的不是我,是我母親,我來這里買兩種藥,你看看你這里有沒有。”
說著他從文件袋了里面取出了一張類似于醫囑的單子。
上面赫然寫著:
玻璃酸鈉,關節腔內注射,兩周一次。
氫化可的松20mg,每天早晨,10mg每天傍晚。
看到這兩種藥物,陸成的心就微微一懸。
陸成還沒說話,林尤果然就問了:“你要這兩種藥物干嘛?是你母親在用嗎?用了多久了?”
年輕男子神色當即也是緊緊一皺,頗為緊張地看著林尤:“醫生,你想問什么?我今天不是看病來的,我只是來開藥的。”
“我在網上查過,這兩種藥都是可以治療關節炎的。而且我媽媽用了后,確實是腿腳利索了很多。”
“我還在知網查過文獻。”
好嘛。
現在的人已經不百度看病,直接知網看病了。
陸成內心狠狠一扯。
不過他并沒有這樣地應對經驗,只是看著林尤。
“嗯,你說的沒錯。玻璃酸鈉在骨性關節炎的早期,的確是可以預防關節炎的進展的。”
“氫化可的松,在早期的臨床上,也是使用過一段時間,不僅在知網上可以查到,在pubmed上面都可以查得到。”
“我問你,那你知不知道這種藥物的副作用?”林尤似乎很有經驗一般回道。
年輕男子再次皺了皺眉:“我知道,好像是什么糖皮質激素,可以抗炎、抗過敏。”
“你問這么多干什么?我母親現在腿腳利索多了,你給我開幾盒就是了,你們當醫生的,平常不就是嫌人話多么?”他一副怪罪的語氣,并且還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
林尤在診療卡上掃了一眼,然后把它推了回去。
搖頭道:“抱歉,我不能給你開這兩種藥。”
“為什么?”年輕男子聲音突然劇增幾分,似乎隨時處于發火的邊緣。
林尤也不怯場:“首先,我沒看到病人,沒有體查、沒有輔助檢查結果,隨便開藥是可以以犯法論處的。這是其一。”
“其二,你的這張處方上面的藥物,都是處方藥物,以我的用藥經驗,現在的臨床上已經多年用不上這兩種藥物。我有權力拒絕開著兩種藥物。”
“其三,作為醫生,雖然你不是病人本人,但我還是有義務告訴你,如果可以不用這兩種藥物,盡量不要再用。”
年輕人立刻就火了:“這種藥物也不用,那種藥物也不開。”
“那我帶我母親來看病的時候,你們倒是用藥物把她治好啊?”
“一來就說要手術。你有考慮過我母親她根本就沒有想要手術嗎?”
“你到底開不開?”
“作為醫生,你沒有資格拒絕為我開藥,否則我是可以去舉報你的。”
說到這里,火氣都起來了。
林尤仍然無懼,說:“你把你的手機先收起來。診室里面,是不允許錄音的。”
接著林尤也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擺在桌子上:“如果你要錄音,那我們就一起錄。免得你到時候編輯剪切什么的。”
“我再次告訴你,這兩種藥物,我不會給你開,因為以我的用藥經驗,它們已經不太適用關節炎的癥狀。”
“第二,我沒看到病人,我也不開藥。”
“有這兩個前提在,我無所謂你去哪里舉報我。”
說完,林尤自己也是關閉了錄音。
不慌不忙地說:“接下來你還有什么事情嗎?”
那年輕男子看著林尤這么做,不禁微微有些愣住了,他再次咬牙問了一句:“你確定你不給我開藥?”
“是的。不是我不開,而是我不能開。”林尤確定地說。
年輕男子把單子抓著就走了,還恨恨地看了林尤幾眼。
待到他離開后,林尤才微微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心累,但馬上又平復了心態,看著陸成:“門診不簡單吧?”
“嗯。”陸成點了點頭。
“知道我為什么不給他開藥么?”林尤再問。
陸成回道:“第一,病人不在,無法寫查體,沒有輔助檢查結果。沒有開具處方的依據。”
“第二,氫化可得松是激素類藥物,對人的副作用太大了。除非特殊情況,并且有嚴格地使用指征,否則不能開具。否則,光是我們骨科,就有股骨頭壞死,外加免疫力下降等。”
“相當于在透支病人的命也不為過。”
陸成回完后,主動開口問道:“師父,平時,在門診這樣的人多嗎?”
現在的人,基本上的知識水平是上去了,但是隨著信息化時代越來越普及,百度病人和知網病人都出現了,那要再過幾年,估計SCI病人都會出現了吧。
如果那些東西可以治病,世界上只需要藥房的存在,就天下安然無事了,需要什么診所,需要什么醫院?
“還行,不多,一個月能夠遇到一兩個。”
“遇到這種事情,不要慌,你就按照原則來。沒有看到病人,沒有足夠的病歷資料支撐,任何一種藥物都不要開。”
“否則,你明天就可能會出現在報紙上。”
“就剛剛那個人,做足了這么充足的準備,叫著這么情真意切,可并不一定是為自己家人開具的。”
“一般作為家人,我們把話都說到了這種地步,仍然無動于衷的,要么就是對醫生有特殊的憎恨,要么就是在找新聞。所以我才會主動地把自己的話錄音。”
做師父,教書育人。
書可以慢慢做,人也要慢慢學。
第三個病人是個年輕的女孩,看年紀才十六七歲,一臉花季,進來還帶著笑容。
她的同伴也是同齡的女孩,應該是同學之類地。
“你哪里不舒服?”林尤格式化一樣地問。
“我的膝蓋最近很疼。就這幾天,痛得更加厲害了。”女孩的眉頭微微起了褶皺。
“你有受過傷嗎?最近做了什么?你是干什么的?”林尤繼續追問。
陸成心里也是有了指向性,可能是半月板損傷,應該有外傷病史。
“就是前段時間練功的時候,突然一下疼起來的,現在更加痛了。我是跳舞的,最近在集訓。還有兩個月還要去藝校。”女孩說完,突然很緊張地問:“醫生,我這個嚴不嚴重啊?”
“我明年就要參加高考了,會不會影響我考試?”
林尤沒有回話,僅僅兩句話,他又不是神醫,怎么可能確定女孩是什么診斷,只有一個指向性的診斷。
“小成,你去做個體查,主要檢查半月板和前叉。”林尤寫著病歷,喊。
陸成站起來,也是停了寫檢查的筆。
“躺在床上,腳朝門。”陸成一邊吩咐,一邊再把簾子拉上,緊接著對著她同伴喊:“你也一起進來,就站在她的頭側。”
林尤聽到這些,忽然沒由地多看了陸成一眼。
能夠如此短的時間里,有如此強的警戒,這陸成,看來對于很多細節處,都有計較的。
一番檢查后。
陸成回報說:“內側麥氏征(+),內側膝關節壓痛。側方應力試驗(-),前后抽屜試驗(-)。可能需要做一個核磁和右膝關節正側位。”
體格檢查只是一個指示,確診還需要輔助檢查,也就是X線和核磁。
X線主要是看骨頭和關節間隙,排除有骨折或是撕脫性骨折、骨贅等。
核磁確定是否有軟組織損傷,損傷的具體位置和分度。
“好,你開一個吧。”林尤吩咐。
可林尤和陸成的話才完,女孩就立刻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