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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誰也不能戲弄我

  “他說什么?清明不是杜牧寫的?”

  “瘋了吧?全國人民都知道這詩是杜牧的!”

  “我三歲兒子昨天剛背了這首詩,這首詩絕對是’鋤禾日當午‘這種婦孺皆知的作品啊,怎么可能不是杜牧的作品?”

  “我承認李亦儒腦力無敵,但智力好不等于學識強啊,會背詩不等于真懂詩啊!”

  “說這首詩不是杜牧寫的,這就離譜了,如果不是杜牧寫的,教材上怎么可能冠上杜牧的大名呢?”

  “對啊,全國學生共用的教材還能錯么?從我爸爸讀小學的時候開始,這首詩它就是杜牧的啊!”

  演播大廳里漫天而來皆是質疑的聲音,此時如果換成其他人可能就慌了,但李亦儒安之若素。

  不過他有些好奇,在前世,清明這首詩在學術界很有爭議,很多學術大牛都認為基本上不是杜牧的作品,但也不是完全絕對的。

  因為證偽這件事是極難的,首先年代久遠,其次你無法讓逝者開口。所以說在考據這件事上,基本沒有絕對的事情,只能說以現有資料來分析,推算某件事情正確與否的概率問題。

  關于清明這首詩的爭議,在前世對于從事專研古詩詞工作的人來說并不陌生,但看眼下的場景,好像在場的選手中也大部分人并不知曉。

  十六強選手中,有五位是古代文學這方面的高材生,這其中除了董勁夫外,剩余四位都是懵逼的狀態。

  或許,這一世的學者,把精力放在考據上的人相對很少?

  李亦儒正在思考的時候,導師王玉春突然提起了話筒:“李亦儒,杜牧的這首清明婦孺皆知,每一個小學生都會背誦,在學術界,我們也沒聽說過清明這首詩的爭議,怎么你卻偏偏認為不是杜牧的作品呢?”

  李亦儒一看到王玉春就郁悶,上期節目結束之后,在和楓林晚的交流中,李亦儒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上期節目李亦儒和王玉春爭辯“山無棱”的問題,二人各持己見,當他辯贏王玉春的時候,王玉春來了一句“果然是沒考住啊”才結束了爭辯。

  李亦儒當時“恍然大悟”,原來人家導師在通過爭辯的方式引導考核自己。要不是歐陽和楓林晚他們一席話,他斷然不會知曉那很可能又是王玉春的套路。王玉春這人,如果她發現自己的言論錯誤了,總會以類似于這種方式來為自己開脫,她是一定要竭力維持自己的學者形象的。

  前一秒還覺得這位導師不錯的李亦儒,下一秒就覺得她好虛偽啊,跟自己碰到的很多專家學者一個樣!

  哪有這么辦事兒的,爭辯不過發現自己錯了就大方承認唄,結果不承認玩套路,咋的,把他李亦儒當猴耍呢啊?

  李亦儒他啥時候吃過虧啊,尤其是這種暗虧!明明認認真真跟你學術探討,你討論不過就說我其實在通過這種方式考核你,玩呢?

  我是那種心胸大度…我是那種畏懼權威的人么?

  不過李亦儒還是笑道:“我說清明并非杜牧作品,是有一定依據的。”

  王玉春:“依據何來?”

  “杜牧最早的文集是樊川⽂集,是由杜牧的外甥裴延翰編次的,但這個文集中并不見收錄此詩。

  晚唐過后,來到北宋,⽥概編樊川別集以及樊川外集中,也均⽆清明一詩。

  清明這首詩現在可以查到的最早的出處,出自于南宋孝宗時期編撰的類書錦繡萬花⾕。該書后集下錄有清明,⼩注‘出唐詩’,但既未署杜牧名,也⽆‘清明’題名。

  這是距杜牧逝世336年后,清明這首無署名無題名的詩首次出現在現今可查的資料中。

  大家明白這個概念么?”

  現場觀眾竊竊私語:

  “按照李亦儒這意思,清明這首詩出現在南宋的時候,是沒有作者的無名詩,當時也沒人認為是杜牧的作品?”

  “336年哦,如果這首詩一直在流傳,如果是杜牧的早就天下皆知了啊,怎么可能籍籍無名?那就應該是未知名作者寫的啊。”

  “還有一種可能,這首詩難道是杜牧逝世336年后重現天日的?杜牧詩作正常的流通是不可能這么低調的,除非埋在地底下被人考古出來了,或者藏在老宅的墻體夾層里,后人偶爾拿出來一看,嘿,清明!”

  “不,拿出來一看,嘿,四十二章經!”

  “草,還特么葵花寶典呢!”

  “你要真拿出來葵花寶典,也就無緣前面的那個動詞了。”

  李亦儒這時候道:“有觀眾覺得這一定是后世出土的,但后世出土為什么不署名杜牧呢,而且也不存在后世出土的問題。

  在現在可查的資料中,這首詩真正以杜牧署名清明題名出現,是出自于南宋劉克莊的分⻔纂類唐宋時賢千家詩選。

  清康熙時期敕編的大名鼎鼎的全唐詩,其中收錄了杜牧很多詩篇,卻不收錄影響很⼤的清明,這是為什么呢?

  是因為清明的名氣不夠大么?但清明在宋后已有廣泛影響了,如果真是杜牧作品,不可能不收錄書中,這說明清⼈已認為清明作者⾮杜牧。”

  王玉春皺皺眉:“你忽略了一點,清朝時期,‘清明’二字是要避諱的,所以我覺得全唐詩不收錄這首也有道理。”

  觀眾紛紛點頭:

  “對啊,畢竟wén字yù啊,一定要避諱的啊!”

  “還是導師厲害,一針見血!”

  “有道理,導師說得有道理啊!”

  李亦儒笑了:“

  才過清明上巳天,鶯喉漸老柳飛綿。清朝詩人所作。

  杏花細雨清明節,追思往事魂將絕。清朝詩人所作。

  依依楊柳近清明,禁火初煙雨乍晴。清朝詩人所作。

  王玉春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亦儒繼續道:“梳理整個脈絡可知,這首詩稱為杜牧的作品證據不足,單憑300多年后的劉克莊‘欽點’,是不足以蓋棺定論的,況且劉克莊著作中錯誤繁雜,不再累述。

  所以說,在極大概率上,清明是偽作無疑。”

  王玉春作為著名女作家,雖然國學根基一般,但非常機敏,當看到李亦儒條理分明引經據典,而且心緒平和娓娓道來時,她便知道即便李亦儒說錯了,那李亦儒在清明這首詩的了解上,也一定遠強于自己。

  于是她突然換上了一副笑臉,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欣慰地道:“嗯,我心甚喜啊,亦儒雖然年紀小,但能有這番見識已實屬不易了,就像虞老說的,我們在你這個年齡,是比不上你的!”

  虞若云低著頭撇撇嘴,心道這婆娘真特么虛偽!

  但王玉春的虛偽大眾是看不出來的,只有那些跟她很熟的人,一起經歷的事情多了就慢慢感悟出來了。

  就像某些名人,你第一次見的時候都有高山仰止的感覺,但接觸多了…特么的!

  聰明如李亦儒,如果沒人告訴他的話,他也不認為王玉春有什么問題,畢竟接觸太少了。

  此時臺下的董勁夫,他嘴角都要撇到耳丫去了,滿臉的嫌惡,畢竟他是四界元老,這里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

  王玉春特別和藹可親地問道:“那我再考考你,那你覺得,清明這首詩的作者究竟是誰呢?”

  “這個不好說啊,有可能是許渾,這位詩人也是晚唐的,和杜牧的時代有重疊,他比杜牧大12歲,他的詩和杜牧有風格接近的地方,而且呢,后人在編輯杜牧詩集的時候,把不少許渾的詩誤編了進去。

  許渾可能大家并不了解,也是個非常有才華的詩人,有一個詩句大家一定聽過,起碼聽過后半句——‘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這一句便出自于許渾的詩作。

  當然了,也有學者認為清明可能是北宋詩人宋祁的作品,那么如此一來,清明就成為宋詩了。

  至于這首清明的作者究竟是誰,以暫時的資料來看無法定論,不過出自于杜牧的概率很小!”

  王玉春見虞若云滿面的欣賞贊同之色彩,于是她帶頭鼓掌:“太棒了,年輕人有這水平實屬不易啊!”

  現場觀眾掌聲四起,他們也不知道李亦儒說的對不對,但見導師都鼓掌了,那李亦儒就是對的,于是也跟著起哄鼓掌!

  “厲害啊,人家這才是學識,這才是文化啊。”

  “我之前只以為李亦儒是背詩機器,只以為他只會背詩呢!原來早融會貫通了。”

  “王玉春都說年輕的時候不如李亦儒了,那李亦儒學識水平再進步進步,以后是有希望超過王玉春的啊!”

  臺下記者瘋狂摁動快門,這又是一條爆炸新聞啊,國學天才評判清明作者并非杜牧,這樣的新聞注定是刷屏般的存在啊!

  掌聲停歇,柳依依笑道:“你還知道哪些詩詞中的偽作呢?”

  “那簡直太多了!數十萬首詩詞中,偽作不計其數,比如張旭的桃花源。”

  “再比如題龍陽縣青草湖這首偽作…”

  “再比如偽作…”

  李亦儒突然清了清嗓子:“我覺得我們該繼續錄制節目了,所以,我有一首詩要格外強調一下,關于將進酒這首詩——”李亦儒說到這突然頓了頓。

  就在全場驚訝無比的一瞬間,李亦儒突然望向了王玉春。

  見李亦儒目光過來,王玉春也是暗自吃驚,她忙道:“李亦儒,來談一談這首偽作。”

  “這不是偽作,這是我最喜歡的詩詞之一。”

  王玉春:“啊?”

  李亦儒扭頭望向眾選手:“我在此把這首詩送給所有的選手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改天我宴請大家,咱們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愿我們友誼長存!”

  王玉春:“…”

  “噗!”虞若云真沒忍住,他隱隱覺得這小子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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