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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五章 金殿傳臚

  天色漸白,圍攏在午門外的大小官員,新科進士都在整理儀容,在這種場合萬一被御史逮著,今年的考評就完蛋了。

  沒辦法,年前科道言官多有串聯,但最終寂然無聲,嘉靖帝兇名猶在,朝中又政爭慘烈,很多御史只愿意揪著這些小事彈劾…不上書彈劾,年底吏部那邊是要考評的。

  當然了,往年也無所謂,但今年不行,就在十多天前,吏部天官李默上書,建言明年的京察提前到今年舉行…多少人暗地里在大罵李黑狗呢。

  被叔父耳提面命的錢淵今天還算精神,嶄新的深藍色進士服,皂色短靴,腰系革帶,頭戴進士巾。

  官員們都時不時轉頭瞄上一眼,眼光中往往帶著挑剔,絕大部分進士都神情激動,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畢竟十年,十幾年,甚至數十年如一日,今天,他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最高的回報,他們徹底跳出了八股那個牢籠,可以悠游泉下,可以光宗耀祖,可以一展胸中抱負,可以起黃金屋,可以納顏如玉…

  但官員們的視線落在最后的時候,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在這種場合還能如此鎮定自若,閉目養神,真不愧名滿天下,光是這份定力就讓人側目。

  “東晉謝安攜友泛海,風起浪涌,眾人皆恐,唯謝安吟嘯自若。”旁邊有人贊道:“剛聲兄,令侄有安石遺風啊。”

  “不敢當,不敢當。”錢錚笑著連連擺手,“安能和安石公相比。”

  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官員仔細打量著正在閉目養神的錢淵,古人都或多或少相信,面相對品行是有一定的指向的。

  從外表來看,錢淵面相端正,鼻梁高挺,嘴唇厚度適中,雙腮有肉…呃,一句話,好賣相。

  這位官員就是高拱,他如今除了是裕王府講官兼任翰林院侍講學士外,剛剛被任命為太常寺卿。

  高拱是讀過錢淵殿試那篇策問的,在心里猜測錢淵如此寫是受胡宗憲的影響大,還是受其叔父錢錚的影響大?

  但無論如何,在殿試能寫出這樣的文章,高拱無論如何都不會錯過這樣的人物,從年齡、資歷各方面來看,錢展才都是他最好的選擇。

  這時候,天色大亮,黎明初升的陽光刺透云層,灑下萬點金光,有宮人敲響景陽鐘,悠長的鐘聲讓新科進士心頭一緊。

  朱紅色的宮門被緩緩推開,遠遠眺望,重重宮殿,筆直的御街,道道宮門,都在漸漸散去的霧氣中若隱若現。

  先是大小官員入宮,后有禮部官員于門邊高聲呼道:“宣新科進士入宮,金鑾殿上面圣。”

  也就是錢錚已經走了…不然得氣吐血,前面兩百九十五名進士依次走過金水橋,而錢淵還保持著肅穆的姿勢站在那,他睡著了。

  實在是困啊,直到昨晚,那些狐朋狗友還在追問到底誰是狀元,錢淵這幾日只透露了孫鑨的二甲傳臚,徐渭的榜眼,其他的閉口不言。

  金水橋邊的禮部小吏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問問這位是不是生病了,又或者太激動以至于邁不開腿…這種事也不新鮮。

  但這一科進士唯一落在錢淵身后的那個家伙實在忍不住推了一把,錢淵猛地驚醒,睜開朦朧睡眼,隨手擦擦嘴角邊可能的濕潤,快步往前走去。

  好險好險,是倒數第二不是倒數第一…

  跟在最后面亦步亦趨,錢淵強自抑制打哈欠的沖動,一路到了奉天殿外。

  在開始唱名前,其實還有一系列的禮樂,但這些年嘉靖帝從不露面,程序都已經大大簡化了。

  其實昨兒嚴嵩還讓人去探了探嘉靖帝的口風,別明兒突然又進宮來,但嘉靖帝這幾天抱著徐渭寫的青詞正反復品味,哪里有這閑情雅致?

  老邁的嚴嵩在干兒子趙文華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站在奉天殿門口,手捧一本黃冊,盡量大著嗓門開始宣讀。

  前面都是套話,新科進士們都聽到有點不耐煩了,錢淵又開始閉目養神,他都在考慮后面的選官要不要直接放棄,回東南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不管是胡宗憲還是譚綸應該都是缺人的。

  雖然因為嘉靖帝久居西苑,已經沒有朝會了,但所有衙門上班的時間依舊非常早,大約深夜四點鐘就要起床,這對于錢淵這種夜貓子來說,實在太殘酷了。

  會試時候,錢淵雖然也是這么早起床,但進了考場就先睡一覺…現在總不能躺倒吧,最多也只能站在這兒閉目養神了,這功夫還是前世在刑警隊練就的。

  但錢淵很快就被驚醒了。

  十幾個侍衛放聲大呼將嚴嵩的話傳開,“一甲第一名,紹興山陰諸大綬入殿!”

  會試第二,殿試第一,這是正常的,諸大綬邁步出列,在禮樂聲中緩步入殿。

  “一甲第二名,紹興山陰徐渭入殿!”

  人群有點騷動了,狀元是紹興人,榜眼居然也是紹興人,而且還都是山陰人,要知道徐渭會試是第三十名,殿試居然拔到第二。

  和會試放榜不同,徐渭雖然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但還穩得住,邁步出列在指引下入殿…這也是錢淵為什么要提前告知的原因,他真怕和會試放榜一樣,徐渭搖搖晃晃一頭栽倒。

  “一甲第三名,紹興會稽陶大臨入殿!”

  這下熱鬧了,就算旁邊的多名禮部官員紛紛看過來,這些新科進士也忍不住交頭接耳,紹興人居然將一甲全包圓了!

  還沒完呢,二甲傳臚孫鑨是紹興余姚人,三甲傳臚冼烔是紹興會稽人,也就是說,但凡是叫得上名號的位次,紹興人全包了!

  一直等了好久,唱名不算太耗費力氣,但嚴嵩實在撐不住了,畢竟再過幾年就八十了,到三甲進士都是內閣次輔徐階來唱名的。

  很多人都詫異的看向錢淵,據說這位簡在帝心,殿試的考卷被直接送到陛下面前,當天還得陛下召見,不料卻是倒數第二。

  錢淵面無表情的三叩九拜,特么,三甲進士是沒資格入殿的,只能在奉天殿外叩拜謝恩,石板好硬!

  隨后就是喜聞樂見的御街夸官了,諸大綬、徐渭、陶大臨三人更衣插花,從御街正中央緩步出宮,騎著馬打著傘,一路游街,其他進士遠遠跟在后面用羨慕嫉妒的眼光看著無數百姓的視線集中在馬上三人身上。

  這正是,昔曰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

  這種形式主義是錢淵最討厭的,當然主要原因是明明國子監不遠,非要繞那么遠的路…

  所有進士最后都是要集中到國子監叩拜孔圣人的,順便把進士服交還給國子監,嘖嘖,真是摳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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