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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贈刀

  看嚴世蕃垂頭喪氣的模樣,錢淵心頭微冷,以他對此人的認知,這絕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物。

  “哎,東樓兄勿要喪氣!”錢淵輕拍桌案,“東壁先生為元輔診脈,文長兄來信提過,元輔雖然年邁,但元氣未失,身子還算康健。”

  嚴世蕃搖搖頭,“董用均。”

  對嚴世蕃打擊最大的就在這兒,有可能入閣的董份被摁住了,要知道有雄心壯志同時有資格入閣的翰林官少有投入嚴府門下的,就算不能走詹事府,不能入裕王府,也能學袁煒、李春芳寫青詞。

  “罷刑部侍郎無所謂,少了詹事府…倒是沒讓華亭搶了去,留了個翰林學士。”錢淵沉吟片刻,低聲道“東樓兄最擅青詞…”

  “展才的意思是?”

  “嗨,東樓兄為元輔代筆青詞…陛下也心知肚明。”錢淵笑道“如今可讓用均兄代筆嘛。”

  嚴世蕃一點就透,琢磨了下低聲道“嚴某寫就青詞入京,代董用均之名?”

  “畢竟有翰林學士在身,筠泉公入閣,大宗伯出缺,能補之者并不多。”錢淵扳著手指頭說“南京禮部尚書季泉公算一個,李時言若能起復算一個,除此之外,高新鄭還要再熬幾年,禮部侍郎袁煒、林庭機都資歷尚淺,西苑詞臣李春芳、嚴訥雖得陛下加翰林學士,但難以服眾。”

  嚴世蕃聽的入神,緩緩道“畢竟董用均無罪名加身,如若以青詞得寵,尚有工部、刑部…”

  錢淵點頭贊同,心里嗤之以鼻,歐陽必進那性子會聽你的?趙文華…只會聽我的!

  這時候,外間有嚴府下人稟報,“老爺,鎮江知府、丹徒知縣求見。”

  嚴世蕃不耐煩揮手道“微末小官來做甚,留下禮單,打發走!”

  嘖嘖,不把人當一回事,但禮單卻要留下來…錢淵覺得自己大開眼界,實話實說,如嚴世蕃這般死要錢的人還真不算多見。

  事實上,嚴世蕃離京后氣焰不減,囂張跋扈,收禮收的手都軟了…沿途的地方官雖然也看得到嚴黨覆滅不遠,但還真不敢冒犯這位兇名昭著的小閣老。

  錢淵所乘官船四月初六就可抵達鎮江,但在蘇州、常州拖延數日,直到四月初十才到,為的就是嚴世蕃。

  那時候,嚴世蕃繞了個圈跑到南京城里去撒野了,收了一籮筐的禮,還指派魏國公派出一支五百人的軍隊護送其返鄉。

  從種種局勢來看,錢淵判斷,要么是嚴世蕃不知死活…史書上,嚴嵩被勒令致仕,嚴世蕃罷官發配雷州,居然敢跑回老家分宜,依舊跋扈,最終被林潤彈劾至死,不過明史實在是水分太多太多了,錢淵如今不太敢信。

  要么是嚴世蕃有復起之心,但錢淵琢磨,這貨信心是不是太足了點?

  再要么就是嚴世蕃有恃無恐,畢竟這次事情鬧的這么大,最終不過是白啟常背鍋發配,自己只是歸鄉丁憂,嚴嵩依舊牢守首輔之位。

  不過這些用不著再想了,錢淵笑著說“此番東樓兄離京,收獲頗豐啊,嘖嘖,五艘船!”

  “你不也是五艘船?!”嚴世蕃笑罵道“鎮海通商,甬江化為銀江,這幾年你也吃飽了!”

  “勿要相誣!”錢淵正色道“這幾年錢某兩袖清風…”

  “那五艘船裝的是什么?”

  “東樓兄好生無趣,非要戳穿?!”錢淵兩眼一翻,“許東樓兄收些例禮,就不許錢某收些?”

  這時候已是正午,錢淵留下用餐,嚴府下人捧著餐具、菜肴魚貫而入,排場倒是挺大。

  “尚在孝期,不得飲酒,不進葷腥,慢待了。”嚴世蕃伸手相邀。

  “身為人子,自當如此。”錢淵點點頭,“東樓兄先請。”

  從本質上來說,嚴世蕃無論人品好壞,作惡多端,雖然只有個監生的名頭,但卻是個讀書人,守孝依舊守禮。

  當然了,雖是素齋,但也頗多山珍,滋味鮮美,錢淵吃的津津有味。

  一直到夕陽西下,錢淵才起身告辭,嚴世蕃一路送到碼頭處。

  “東樓兄止步吧。”錢淵拱手道“算算時日,不到兩年,當能重聚首。”

  嚴世蕃拱手道“展才此番入京,頗多磨難,華亭來勢洶洶,其女婿得高新鄭看重,引入裕王府,內閣中呂余姚不堪用,吳曰靜資歷尚淺,如能得李時言為首,或能相抗。”

  “錢某記下了,多謝東樓兄。”

  “老父處,展才如若有意可探望一二,若有事可尋工部趙文華、刑部歐陽舅父。”

  錢淵回到船上,回頭望去,嚴世蕃在夕陽的余暉中在碼頭踱步。

  實話實說,幾年相交,錢淵對嚴世蕃有著復雜的感觸。

  雖然貪污受賄,雖然手段狠辣,雖然視財如命,但嚴世蕃并沒有脫離一個官僚的范疇。

  從本質上來說,他遠遠不能和高拱、張居正相提并論,但和另一個中興三相徐階相比,差距并不遠。

  錢淵久久佇立在二層甲板上,直到夕陽落山,直到明月高懸,皎潔的月光照射在潺潺流動的江水上,映出一片銀輝。

  突然他搖頭一笑,當日欲起復李時言,為的就是制衡徐華亭,大多數人,對于背叛者的仇恨往往會超過對敵人的仇恨,自己也陷入這樣的思維模式。

  當年徐階反戈一擊,聯手嚴嵩逼退聶豹,那是插在錢淵內心最深處的一根毒刺,為此錢淵始終對徐階有著排斥、警惕、怨恨。

  直到去年末,錢淵才下定決心,要知道當日主使者兩人,一為徐階,二為嚴嵩父子。

  不應該讓仇恨蒙蔽自己的心,而應該將仇恨化為推動力,甚至作為手段。

  當日父親相詢,自己曾言,俯仰無愧…這是錢淵做出的承諾,不是對任何人,而是對自己。

  幽幽一嘆,錢淵左手扶住腰間刀柄,“前日聽聞江西戰報,張璉大鬧南安府、贛州府,東奔西突,或是試圖南竄入廣東,胡汝貞整頓大軍,以戚繼美所部為先鋒,以俞大猷所部、平江伯陳圭所部為中軍,大舉南下,試圖阻賊軍入粵。”

  身后的王義輕聲道“月余前小的從江西回返,途中多遇山賊亂軍。”

  王義的回答和戰局其實無關,錢淵沉默半響后又道“去年初二月二之事,浙江巡撫衙門外兵丁何來?”

  “南京戶部所建振武營。”王義輕聲問“多少人?”

  “五百兵丁。”

  王義沒有再說什么,突然單膝跪下。

  遠遠看著這一幕的小七詫異的看見丈夫解下腰間苗刀,鄭重其事的放在王義高舉的雙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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