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過的不太舒服,至少對那些在京中過年的京官來說是這樣的,歐陽氏病危,龐大的嚴黨從嚴世蕃、趙文華、吳鵬再到底層官員個個面帶悲色。
大家伙兒都心知肚明,好日子只怕是要過到頭了,甚至都有嚴黨官員在嚴府內下跪祈福。
而這個消息對徐階一黨來說簡直是天降福音,堪稱飛來橫財,就連徐階都有點不知所措,費心費力在胡宗憲身上做文章,始終不得其法,下定決心直搗黃龍!
但是…我還沒用力,你就要倒下了?
原時空中,徐階還要裝兩年多孫子呢。
由此帶來的后果是,徐璠囂張跋扈口出狂言,被嚴府的管家嚴年聽了個正著…然后,嚴世蕃找上門,當著徐階一家老小的面,正正方方賞了徐璠四個大耳光子。
沒辦法,徐階都沒臉去攔著,徐璠公然在大街上說那三個…總算死了個!
罵人家老娘,徐階都覺得嚴世蕃只給了四個耳光算是客氣的了。
從那之后,徐階一黨都閉氣息聲,這時候的嚴東樓可不好惹。
至于既不是嚴嵩也不是徐階黨羽的那些官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是,但也都留點神。
于是,正月里,整個京城都安安靜靜,在等待什么。
但日子還是一天一天的過去,正月十六日,開印上朝,嘉靖帝去晃了一圈就回了西苑。
“文長這筆字愈發精進,青詞也更上一層樓。”嘉靖帝贊道“若不是資歷尚淺,翰林學士都夠格了。”
徐渭笑吟吟答道“不敢當陛下此贊,但若有一日掌翰林事,定將展才撥回翰林院。”
“那展才寧可辭官致仕。”嘉靖帝點點徐渭,笑道“好了,少在朕面前打埋伏,他回京…戶部還想搶了去呢。”
徐渭正要湊趣幾句,黃錦小步過來稟報道“京山候之子錦衣衛指揮儉事崔曜在西苑口慟哭求見。”
嘉靖帝眉頭一皺,“何事?”
黃錦也不太清楚,雖然他兼管東廠,但如今的東廠被錦衣衛壓得死死的,宮外消息算不上靈通。
嘉靖帝有點頭痛,要知道當年就是崔元奉金符迎鑾于興王府,將他迎入京城繼承帝位,后得封京山候,大禮議事件中也頗有出力。
而且京山候的妻子是永康公主,位屬皇族。
黃錦瞄見徐渭神色,試探問“文長知曉?”
徐渭遲疑的看看嘉靖帝,才吞吞吐吐說“崔儉事和展才不合…”
“說!”
“昨日元宵,夜間賞燈,崔府多人手持大紅燈籠在嚴府門外招搖,嚴東樓…打上門去了。”
嘉靖帝也是無語,腦子壞成什么樣的,這時候去招惹嚴東樓?
不過嘉靖帝也心里不悅,你嚴東樓打了內閣次輔之子,現在連勛貴都不手軟?
黃錦好奇問“崔儉事和展才不合?”
徐渭咳嗽兩聲沒說話,嘉靖帝沒好氣道“展才那張嘴可不是天生的,崔卿當年病故前還在大罵錢福!”
這是錢淵曾祖鶴灘公錢福挖的坑,嘴巴太碎太毒,公主嫁給誰你管得著嗎?非要說駙馬崔元長相不堪。
黃錦出去把崔曜打發走,回來又稟報道“戶部侍郎黃懋官,戶部主事陳有年、吏科給事中胡應嘉,都察院御史陸一鵬求見。”
嘉靖帝點點頭,黃懋官一行人回京恰好是除夕,今天開印立即召見。
“陛下,臣先請告退。”
“留下吧。”嘉靖帝懶洋洋的哼了聲,“朝中已有人稱隨園一黨,無黨未必為公,成黨未必為私。”
嘉靖帝其實不在乎這個,其實明朝歷史上的黨派紛爭也正是從嘉靖朝末開始的。
黃懋官四人步入后殿,一一叩首拜下,口稱萬歲。
徐渭退到一旁默默聽著黃懋官一一講述南下查驗諸事,其實早就對過口徑了…黃懋官大年初二就拜會通政使錢錚,順路在隨園用餐。
“遍觀臺州、紹興、寧波三府共十二處,親眼所見每畝收獲稱量,臣子親手上秤,約莫十二石到十四石。”
“細詢當地老農,其實九月中旬即可收割,畝產約莫十五石到十八石。”
嘉靖帝斜眼瞥著徐渭,黃錦笑道“當日可是夸口二十石的,陛下曾言,不足處以展才補之。”
陸一鵬和陳有年忍不住看了眼徐渭,后者干笑幾聲沒說話。
黃懋官又道“南洋呂宋島農戶遍看東南氣候、畝地,言東南二月至三月可耕作,七八月便可收割,或畝產能抵二十石。”
嘉靖帝的視線緩緩落在了胡應嘉的身上,這是他慣用的伎倆,他很清楚胡應嘉是徐階的人,而徐階又和錢淵已然分道揚鑣。
最重要的是,隨園大鬧六科,胡應嘉被揍得鼻梁都歪了,滿臉都是血,此人不會阿附隨園一黨。
胡應嘉邁步出列,神色平靜,躬身道“臣親手查驗,紅薯畝產十二石到十四石,洋芋未親眼所見,至于畝產二十石,當一季之后再度查驗。”
其實別說二十石,十四石已經足夠高了,嘉靖帝有點興奮,默許錢淵通商原先只是因為沒銀子用,沒想到還真有如此奇物!
嘉靖帝太清楚紅薯、洋芋能給自己帶來什么了…將近四十年的皇帝,除了修道成仙之外,他如今最大的期盼無非是身后名。
能增產數倍,史書上會如何描繪?
可活萬民,后人如何看待自己?
雖然早就看到持肯定態度的奏折,但直到現在,嘉靖帝終于放下心來,呼吸都沉重起來。
壓抑住興奮的情緒,嘉靖帝強作鎮定,笑道“還有什么?”
黃懋官側頭看了眼,“戶部主事陳有年足跡遍布三府,查探最細。”
“又一個隨園士子。”嘉靖帝看陳有年相貌堂堂,笑著點頭,“京中皆傳,隨園中盡皆俊杰。”
“謝陛下贊譽。”陳有年躬身道“因東南多河,耐旱未見;東南多山,展才亦選山地耕作,易活可見,戶部擬于東北、西北、西南各處選地試種,一季之后再做定奪。”
嘉靖帝揉揉眉心,“朕記得展才言…可代五谷?”
一旁的徐渭小聲提醒,“陛下,是寧波知府唐順之的奏折。”
“有區別嗎?”嘉靖帝嗤笑道“展才倒是有本事,唐荊川但當世大儒,被他當槍使。”
“足以飽腹。”陳有年坦然直言,“最初在臺州彭溪鎮,三日內展才均命人布紅薯宴,烤、燉、蒸,亦能做菜,后見洋芋,吃法更多,的確可代五谷。”
徐渭在一旁撇嘴,黃懋官那天在隨園用餐,三人都在吐槽錢淵弄得紅薯宴、洋芋宴,剛開始吃還行,但頓頓吃,天天吃,誰受得了…其中最是義憤填膺的好像就是你陳有年。
。全本書免費全本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