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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截留

  嘉靖三十七年的開頭讓嘉靖帝很煩。

  兩浙倭患漸息,但福建那邊鬧起來了,而且還鬧得挺大。

  北邊俺答汗南下,將薊門防線打的一塌糊涂,數座城池失陷,薊遼總督、薊門總兵都下獄論罪,而戶部又拿不出什么錢糧撫恤、重建。

  但在四月初受到錢淵密報之后,嘉靖帝的心情才輕松起來,背負可能…不,是日后一定會被彈劾的責任,卻在關鍵時刻解君父之憂,這樣的臣子哪個皇帝不喜歡?

  “這就是黃金棒?”嘉靖帝好奇的看著碗里的小段玉米,“據說錢家酒樓賣的挺貴?”

  一旁服侍的黃錦嘖嘖道:“皇爺,就這么一段,一兩銀子!”

  “死要錢!”對面的徐渭不禁吐槽道:“前幾日礪庵公都說了,真該展才來做大司農!”

  嘉靖帝忍俊不禁,指著徐渭笑道:“聽黃伴說了,文長這次吃了不少虧?”

  徐渭黑著臉無言以對。

  “吃個教訓也好,朝中議事彎彎繞繞,都是肚子里做文章,進退有度,這方面展才比你強。”嘉靖帝轉頭問:“解押入太倉庫如今多少?”

  “十三萬五千兩紋銀,并兩萬五千石米。”黃錦笑瞇瞇的說。

  嘉靖帝好笑的看著臉色灰敗的徐渭,“如何分成?”

  “寧波府分潤兩成,剩余八成每三個月解押入太倉庫,不在南京停留。”黃錦笑道:“老奴覺得…展才籌謀良久。”

  “那當然,幾年前他在朕面前就念念不忘開海禁通商一事。”嘉靖帝頓了頓,“還真讓他做成了…居然還真弄來船隊!”

  早在嘉靖三十四年,錢淵就在嘉靖帝面前提過這個方案,出海通商稅銀交付戶部,另組建船隊專供皇室…當然了,這個皇室包括了那些太監。

  黃錦嘖嘖兩聲,“八艘海船,展才也小氣了點。”

  徐渭橫了眼過去,“一個半月一次來回,除去船隊開支,每次利潤約莫四五萬兩白銀,這次解押入內承運庫共計二十三萬六千余兩紋銀,更有眾多海外奇珍異寶…這也叫吝嗇?”

  一聽到二十三萬六千余兩這個數字,嘉靖帝眼睛都笑得瞇成一條縫了…就在前幾日,藍神仙還在抱怨煉丹原料不足,品質也差,去年新納的妃子還在嫌棄珍珠不夠圓潤…

  要知道運河八大鈔關去年收取的商稅也就四十六萬兩!

  “八艘海船真的不少了,除卻汪直手下船隊,能有八艘海船的船隊還真不多。”徐渭解釋道:“如沙船只能在近海,揚帆遠去南洋,需大型海船往往是數人甚至十數人湊一船貨物出海。”

  黃錦好奇問:“那展才哪兒弄來的八艘海船?”

  “呃…徐海被殺后留下的。”徐渭忍笑道:“當日展才親上瀝港招撫汪直密談中勒索來的。”

  嘉靖帝笑罵道:“真是個土匪招撫賊寇還主動索賄,對了,展才辦事也是魯莽據說那八艘海船出海還要繳納稅銀?”

  黃錦立即接口道:“這海船也算是皇店、皇莊了吧居然還要繳納稅銀?”

  徐渭眨眨眼,“展才一意孤行…”

  嘉靖帝和黃錦心里都有數,這是錢淵刻意為之的。

  如果皇家船隊出海不需要繳納稅銀,信不信那些太監會壓低價格讓大量船只掛靠在皇家船隊下面,這幾乎和走私沒什么區別所以這個口子絕不能開。

  以后會演變成什么模樣不好說,但至少剛開始的時候,錢淵不會讓宦官插一手進去在宦官勢力衰弱的嘉靖朝,他還是有這個把握的。

  又聊了一陣,嘉靖帝才問起正事,“自去年七月起,鎮海共收取稅銀三十七萬兩,理應解送太倉庫近三十萬兩,展才為何截留?”

  徐渭正色道:“其一,寧波知府唐荊川恐商事大盛以至糧荒,遂使海商出海販貨回程在南洋各處購糧,以此抵消稅銀。

  寧波府以分潤兩成稅銀,大量平價購糧,不僅可在青黃不接之平浙江糧價,更能輸送閩地以供軍用,此次解送入京的兩萬五千石米就是如此來的。”

  “收的太多,銀子不夠用?”黃錦問道。

  “是,荊川公唯恐糧荒,僅鎮海、慈溪、鄞縣、定海四縣,就修建糧倉多達十余處。”徐渭苦笑道:“所謂無農不穩,荊川公寧愿吃點虧,也怕糧荒…”

  黃錦連連點頭,一旁的嘉靖帝擼著獅貓,笑罵道:“黃伴還真信…他們是怕出了糧荒,朝中那些科道言官非要用奏折將他們埋了不可,到那時候,朕都沒臉說開海禁了!”

  徐渭干笑幾聲,接著說:“其二,展才撥付了大量銀兩正在造船。”

  黃錦眼中一亮,“這是好事,八艘太少!”

  “是兵船。”徐渭咧咧嘴,“黃公公有所不知,如今兩浙倭患漸息,但海上還是不太平,海盜時常出沒,鎮海并不是每日均有商船出海,而是每十日集中出海,就是唯恐海盜來襲。”

  “所以展才欲組建船隊以護航,若無兵船護衛,商船多有劫難…僅今年鎮海出海的商船損六艘,沉沒五艘。”

  看了眼嘉靖帝,徐渭小心翼翼的補充道:“如今福建倭患頗重,組建船隊以擊倭…亦能用在福建戰事上。”

  嘉靖帝不做聲,在心里默算了下,最后面無表情的問:“他截留了多少?”

  徐渭眼角動了動,答道:“十五萬兩紋銀,其中小部助寧波府購糧,大部用在造船,此事浙直總督府令臺州指揮使葛浩總理。”

  “九個月,至少一個月一萬多兩…”嘉靖帝嘆了口氣,“真夠能花的…還說什么能出任大司農,他上任戶部尚書,朝中只怕要餓死人!”

  徐渭沉默下來不再辯解什么,實際上錢淵在信中提到此事,出海販貨的海商,既然走這條路,那就要有富貴險中求的覺悟,而那支船隊接下來很長時間內的任務只有一個,打擊走私。

  出了西苑,徐渭沒有直接回隨園,而是去翰林院打了個轉。

  剛進門,徐渭就聽見里面興高采烈的聲音…都說翰林窮,還真不窮,畢竟中了舉人就能接受土地投獻了,但身在京中,花費極高,本身沒什么油水,幾個月甚至大半年都領不到俸祿,也實在夠難熬的!

  一看到徐渭進門,孫鑨就將其拉到角落處,“戶部那邊放出消息,明日補足去年俸祿…是展才那邊?”

  “嗯,不過是以蘇松繳納拖欠錢糧,以及南京戶部存糧折色的名義。”徐渭低聲道:“此事瞞不了多少人,但也無需張揚。”

  孫鑨應了聲,看徐渭臉色不太痛快,低聲問:“怎么了?”

  徐渭嘆了口氣搖搖頭,原本想在科道言官彈劾錢淵的關鍵時刻,才拿出這筆銀子…無奈戶部那邊撐不住了。

  如果科道言官彈劾錢淵貿然設市通商,但戶部這邊發放的俸祿卻是鎮海送來的稅銀…那就有點意思了。

  但這個計劃錢淵在信中就說過不太看好,需要的條件太過苛刻,時機也很難把握,能起到的效果也很有限,那些科道言官嘴皮子一個比一個利索!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

很快,一條震動天下的消息傳入京城,不說內閣六部,但都察院、六科都炸了鍋,錢淵、胡宗憲成為眾矢之的,以至于徐渭這個已經放棄的計劃居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全本書免費全本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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