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書房里,看著四張桌案上擺的滿滿當當,錢淵顯得有點無可適從。
第一張桌案上是剛剛從南京各家書坊里買來的八股合集,大都是最近十年內南直隸、浙江、福建各地的鄉試答題。
第二張桌案上的文冊是徐邦寧送來的,這小子讓魏國公府幕僚混跡在應試生員中,抄來的各種名望較高的士子文章。
第三張桌上是何良俊和史褒善送來的,是今年南直隸鄉試提學官吉澄以前的文章,吉澄為人肅穆,性情嚴謹,不喜歡華彩文風,倒是挺符合錢淵的路子。
第四張桌上是剛剛送來的,是陸樹聲對錢淵前兩年的八股制藝的精細點評,以及各種修改建議。
恍恍惚惚間,錢淵好似回到了前世高考前那段時光,整個房間全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輔導書、試題,有學校發的,有輔導老師發的,有父母買的…
轉頭看見書桌上的那碗核桃紅棗湯,呃,這都和前世一模一樣。
已經是七月底了,八月初九就要入考場,也就十天工夫了,按照前世高考的節奏,這時候應該是稍微放松下,保持良好心態,生活作息時間要調整好。
但不行啊,前面小半年都沒碰過書本,手里握著的不是毛筆而是刀槍…錢淵長長嘆了口氣,揉著太陽穴開始琢磨。
天氣已經漸漸涼下來了,錢淵關上窗戶,捧著熱茶,開始專心致志研究起來,無論如何,這一關總是要過的。
不過在科舉路上,鄉試被公認為難度最高的,特別是在江南之地。
南直隸大部分區域以及浙江省的各府都聚攏了大量讀書人,比例之高位列全國前兩位,每個參加鄉試的士子無不是殺出一條血路,淘汰率之高讓人咂舌。
反倒是過了鄉試這一關,會試的難度倒是降低下來了,雖然有南北中榜之分,但畢竟南榜并不僅僅只有南直隸、浙江。
實話實說,錢淵沒多少信心,不過臨時抱佛腳他倒是有點信心,畢竟前世在大學里每學期到了最后…總是要抱佛腳的。
臨時抱佛腳也應該有選擇方向,四張桌案上滿滿當當的,全都細細看一遍,至少三四個月。
反復思索之后,錢淵選擇了陸樹聲送來的八股點評為主,主考官吉澄的例文,或類似風格的文章為輔。
八股文講究邏輯,講究對仗,講究規矩,另外還需要在規定的范疇內盡量言之有物,錢淵對最后一點是有優勢的。
燭光一直到深夜才熄滅,第二天一早錢淵揉著眼睛起床,親自下廚做了個皮蛋瘦肉粥。
“味道不錯吧?”錢淵大口大口喝著,“叔大說的沒錯,這手廚藝在鄉試還真派的上用場。”
譚氏和陸氏都連連點頭稱是。
這幾日何良俊、包節孝幾個同鄉前輩都來過,仔細交代鄉試中需要注意的地方,除了空間狹窄、起臥不便之外,最關鍵的就是飲食非常艱難。
大部分應試士子都是帶著干糧進去的,雖然中間有兩次出考場,但也只間隔一天,連續啃九天干糧,真的挺難熬的,每次鄉試都有不少士子被逼的半途退考,有生病的,有拉肚子的,甚至還有被噎得翻白眼的。
“對了,給平泉公、王氏的回信寫好了,待會兒就送出去。”錢淵想了想又說:“還要拜托叔母讓人采買些補品藥材。”
“放心吧,都準備好了。”陸氏笑道。
錢淵也笑著點頭,順手將衣角處掛著的一枚玉佩摘下來,“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弄璋之喜,這枚玉佩一并送過去吧。”
“你現在別管那些閑事,專心備考就是。”
錢淵苦笑道:“還真不好說呢。”
的確不好說,受徐邦寧的“要挾”,錢淵已經婉拒魏國公徐鵬舉的邀約,但人家硬生生貼了上來。
現在住的宅子就是魏國公借的,書房里有些士子文章是徐邦寧送來的,甚至魏國公府那邊還送來了不少藥材、補品以及文房四寶。
雖然錢淵不知道徐鵬舉在想什么,但能夠確定,這些必定和之前橫行千里的那股倭寇有關。
吃完早飯,錢淵去了外院。
沒辦法啊,想過鄉試這一關,僅僅靠自己那半桶水的制藝水平真的是夠嗆,只能在其他地方想想招了,好在鄉試考的并不僅僅是制藝這一項。
“打好了。”楊文拎著一個圓柱形的鐵桶過來,“少爺,這玩意有用?”
“當然有用。”錢淵感慨的看了會兒,幼年家里沒煤氣灶,這玩意還真挺管用的。
蜂窩煤爐制作難度不高,原料也好找,關鍵是用起來方便,絕對是考場必備的利器。
將早就準備好的碎煤炭和土混合在一起,用模子壓了十幾個煤餅出來。
找了些廢紙張點著后丟進爐子里,然后又丟了些小木塊,錢淵再用鐵鉗小心的夾了一塊煤餅放進爐子里。
圍著爐子的護衛們都好奇的看著,等藍色的火焰從蜂窩煤餅的孔中竄出來,眾人異口同聲都驚呼一聲。
打開下面的小門,錢淵用小鏟子將燒成渣的木炭、碎屑鏟出來,然后再夾了兩塊煤餅放進去,半炷香后,藍色的火苗已經在爐子口飄蕩。
“少爺,小心煤煙毒人。”王義提醒道。
“放心,到時候放在號舍外面。”錢淵親自拎了一壺水放上去,“就是煤餅太大,到時候不好帶進去。”
“沒事兒,所有東西整理好,找個木匠打個箱子。”楊文掐指算了算,“少爺多帶些吃的,還有調料也要帶足了,正好食園那邊昨天送來了一批辣椒,有新鮮的,也有磨成粉的,還有辣椒醬。”
“嗯嗯,三場也就第一場最重要,每場都是提前一天進去。”錢淵早就想好了,“不帶米,帶燒好的米粥,再帶些干面條,燒一鍋茶葉蛋…沒聽過,那少爺我親自來燒。”
“再多包些粽子,要肉粽子,記得要用五花肉,全是瘦肉那壓根沒法吃…反正已經冷下來了,一兩天壞不掉。”
“調料除了辣椒,鹽油、醬油都帶上,再帶些曬干的蝦皮,干貨店有賣的。”
“帶口小鍋燒粥…要不再帶口小鐵鍋炒菜…那就要帶個木鏟,嗯嗯,多帶些調料,什么八角桂皮花椒都帶上。”
“嘖嘖,還得帶些菜啊,肉就不帶了,直接帶燒好的紅燒肉,再來個糖醋小排,到時候一熱就行,帶些生雞蛋,再帶點小蔥,蔬菜…這時候有什么蔬菜?”
周圍一片安靜,王義、楊文都嘴角抽抽,少爺你是去考舉人,不是去游山玩水…就算是游山玩水,也不至于把大半個廚房都搬走吧!
“對了,還有碗筷,多帶兩套,萬一摔碎了怎么辦?”
“嗯嗯,帶幾塊抹布,打掃號舍要用,洗碗也用得上,多帶幾塊,怕到時候水不夠用。”
楊文嘆了口氣,“除了筆墨紙硯,還要帶被褥,帶帳篷,萬一漏雨就麻煩了。”
王義面無表情的補充道:“還有藥材,別一不小心著涼了。”
“對對對,都得帶。”
錢淵連連點頭,這時候煤爐上的水壺嗡嗡作響,水蒸氣將茶壺頂起,也就一炷香時間就沸騰了,火力不小啊。
“對啊,三天總不能不喝水吧,帶個水壺,再帶個茶壺,還有茶盞!”
“還有蠟燭,多帶幾只,據說號舍里暗得很。”
一直默默聽著的張三終于忍不住吐槽道:“少爺,這么多東西…”
“怎么了?”錢淵不滿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少爺,我的意思是…就算有這么大的箱子,您也背不動啊!”
“絕對背得動!”錢淵瞪眼道:“不然整整九天呢,還不得熬死我!”
“那也不至于在考場里炒菜吧?”
“沒三碗三碟已經夠委屈了,還不能吃點好的!”
錢淵正準備把東西全寫下來,突然守在門房的護衛跑了進來。
“少爺,有拜帖。”
“誰?”
“魏國公世子。”
錢淵臉頰動了動,特么就不能等到鄉試結束之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