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九年,太子朱載壡病逝。
嘉靖三十年,翰林院編修高拱九年考滿,升翰林侍讀。
嘉靖三十一年,裕王、景王均開邸受經,高拱首被當選,入裕王府為講官。
其實同期以及后來入裕王府為講官的人不少,比如后來也入閣的殷士儋、陳以勤,還有胡正蒙,都是裕王府的中堅力量,但裕王最信任的只有高拱一人。
這位后來的隆慶皇帝可能是明朝歷史上在登基前最慘的那個,一句“二龍不得相見”讓他極度缺乏父愛,偏偏嚴黨似乎又看他很不順眼,連修宅子都不得不賄賂嚴世蕃才得以撥銀。
從性格來分析,高拱的強勢、剛毅正好襯出了裕王的軟弱,這也是后者極度信任以至于依賴高拱的主要原因。
“七個時辰…”裕王慌慌張張的問:“高師傅,這么說來,那錢淵已入嚴黨?”
“八成是。”說話的是陳以勤,“錢展才在東南好大名聲,沒想到卻早是嚴黨麾下。”
高拱不悅的瞥了眼陳以勤,朗聲道:“未必,華亭錢氏,名門望族,錢展才東南擊倭,屢立戰功,雙江公對其多有褒賞,文衡山、震川公為其背書,稱其氣節無雙,如何肯入嚴黨麾下?”
“七個時辰,總不是在門房待了七個時辰吧?”陳以勤脾氣不比高拱小,后來也是這個原因被高拱趕出朝廷。
“不過借勢而已。”高拱哼了聲。
“那陛下否曹邦輔,大用胡宗憲…”殷士儋搖頭道:“誰不知道胡宗憲是趙文華心腹,據說錢展才在東南就和趙文華、胡宗憲來往甚密。”
“那管我們何事?”高拱須發皆張,怒目而視,“嚴分宜、徐華亭、李時言,就算腦漿子打出來,管我們何事!?”
一旁的裕王不禁點點頭,是啊,管我毛事啊,恨不得這些家伙死個干干凈凈。
嚴嵩最不是東西,修繕王府,工部居然說沒銀子,不得不行賄嚴世蕃…
徐階、李默也不是什么好鳥,這些年來不聞不問…對了,徐階那廝的學生楊繼盛還差點將自己扯下馬!
這下子陳以勤、殷士儋等人都沒話說了,現在是明擺著的,大家都等著嘉靖帝翹辮子…不,是修道成仙,然后推著裕王登基。
沉默了片刻后,裕王看向高拱,“高師傅,這錢…錢淵真的有才?”
早在錢淵還在運河上飄著的時候,高拱就向裕王建言將錢淵收入麾下,不說其他的,光是極有人脈,年未滿二十,又鄉試中舉,就讓高拱動心了。
“殿下,此人身負大才。”高拱神情緩和下來,輕聲道:“屢有戰功不提,此人東南兩度守城抗倭,整理內政,聚集人心,理政手段高明,一葉而知秋啊…”
“據說提編法和錢展才有關。”陳以勤小聲補充道:“如今天下就如一塊到處都是窟窿的破布,不聚攏人才,以大心胸,大魄力,行大事,如何有回天之術?”
高拱這次沒去懟陳以勤,點頭道:“此人心思深沉,聰穎不讓嚴東樓,而且頗有理財手段。”
“如今天下聞名的‘應星糖鋪’就是他親自創立的,據說在各地陸續分設糖鋪,規章制度,錢銀調集都是他一手布置的。”
“就是那洋糖?”裕王眼睛突然一亮,這幾年過得苦啊,把口袋翻個底朝天都沒多少銀子,洋糖雖然不貴,也不是他頓頓吃得起的。
回頭讓他送些過來…不不不,讓他另外幫著建些鋪子…
“殿下!”高拱有些無奈。
“噢噢噢,高師傅,你繼續說,繼續說。”
高拱歪著腦袋想了下,才接著往下說:“此外,錢淵人脈不可小覷,交際頗有手段,別看將徐華亭、李時言都得罪了,將徐璠…但在東南,與人為善,堪稱華亭及時雨。”
“換句話說,此人滑不留手。”陳以勤習慣性的懟了句,“也不知道為什么選了胡汝貞。”
高拱脫口而出,“錢展才有識人之明,早在年初就曾對人言,楊宜乃治世良才,卻無統兵之能。”
裕王無所謂的點點頭,陳以勤、殷士儋也沒吭聲,但書房里還剩下的那個人悄悄抬頭看了眼高拱,這等話必定是在隱秘處,他如何知曉的?
“就算明年會試中了進士,選為庶吉士,三年后留館,九年考滿,才有機會入王府為講官。”陳以勤又提出了難題,“錢淵身處漩渦之中,我等隨意來往,對殿下未必是好事。”
“如果是一甲進士倒是有可能直接入王府。”殷士儋笑吟吟道:“不過沒聽說錢展才文采非凡?”
高拱一時啞然,旁邊的胡正蒙笑著說:“為殿下效力,也未必一定要入王府,殿下心里有數就是,有些事在外面反而更好使手段。”
高拱眼睛一亮看向裕王,后者猶豫著點點頭。
“錢淵被陸平泉收入門下。”陳以勤第一個跳出來,“我和陸平泉是同年,在翰林院就是至交,前些年他回鄉守孝,我特地出城相送。”
看裕王茫茫然,胡正蒙輕聲解釋道:“華亭陸樹聲,號平泉,嘉靖二十年會試第一,在翰林院里名望頗高,錢展才是其親傳弟子。”
“噢噢…”
裕王還沒來得及說話,高拱悶聲道:“我和陸平泉也是同年!”
這下裕王閉上嘴巴了。
高拱和陸樹聲還真沒什么交情,高拱雖然和陸樹聲同樣都是選為庶吉士,但陸樹聲是二甲第二,高拱是三甲同進士出身。
殷士儋開口道:“我和浙江巡按吳百朋是同年,關系親近的很。”
胡正蒙又解釋道:“浙江巡按吳百朋,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和錢淵是至交好友。”
這次裕王先看向高拱。
殷士儋又補充道:“錢展才入京后住在翰林院編纂張居正家中,我和張居正沒甚交情,不過…”
陳以勤恍然大悟看向胡正蒙,“記得你和張叔大有交情。”
胡正蒙在歷史上沒什么名聲,但卻是嘉靖二十六年會試第一,殿試探花,為人謙和,和同僚交情極好。
裕王還是沒吭聲,只看向黑著臉的高拱。
片刻后,高拱一甩袖袍,“都不用,我自有主意!”
裕王連連點頭稱是,不愧是高師傅,早就準備好了,但一旁的陳以勤、殷士儋都黑了臉,就連一直泰然自若的胡正蒙的笑臉都有點僵硬。
哎,這就是高拱。
明明好幾條線能扯上關系,但高拱就是不用,往大里說,他是為了鞏固自己在裕王府的地位,穩定自己在裕王心目中的分量,往小里說,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性格特點導致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