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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七章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徐階少年得志,但高中探花,初入仕途就連連受挫,這養成了他性情堅韌不拔的一面,但同時也讓他在遭遇強大壓力的時候會選擇待時而動…當然了,也可以說是縮起腦袋當烏龜。

  所以,在李默得勢的如今,徐階選擇了蟄伏…呃,這想法和嚴嵩不謀而合。

  在錢淵入京面見嘉靖帝的關鍵時刻,徐階選擇在入閣四年后,第一次曠工,不過只曠工了半天。

  “子升來了。”

  “元輔。”徐階疾走幾步,扶著要起身的嚴嵩,“元輔歇息就是,些許小事有小閣老。”

  “子升,哪里有什么小閣老。”嚴嵩白胡子一翹一翹,“東樓小兒如何當得起!”

  “陛下信重,亦是世兄有此能。”徐階臉不紅氣不喘。

  桌后的嚴世蕃嘴角上翹,他是看不起徐階的,這松江老頭平日里稱自己字“德球”,現在有所求,什么“小閣老”、“世兄”、“東樓兄”都能說得出口,真是一點臉都不要!

  不管是“世兄”還是“東樓兄”,都意味著徐階自認和嚴世蕃是平輩人,但實際上朝中是將徐階和嚴嵩視為平輩的。

  徐階用謙遜的口吻大肆吹捧嚴世蕃這段日子處理朝政的水平,嚴嵩含笑不語,倒是嚴世蕃連連點頭…沒辦法,他就這德性。

  寒暄了好一會兒后,徐階才開始說起正事,但正事不是處理朝政,不是批閱各地送來的奏折…那些輪不到徐階來管,他概念里的正事是今日入宮的錢淵。

  可以是胡宗憲,但絕不可以是曹邦輔。

  “還沒出來呢,已經快三個時辰了。”嚴世蕃頭也不抬,下筆如飛的同時慢吞吞的說:“陛下賜宴。”

  徐階的臉色陰晴不定,第一次面圣就得賜宴…他服侍嘉靖帝這些年也早就看的明白,這位君主可不是那種好糊弄的,更不是文官想象中的那種賢明君主。

  能在里面待這么久,說這廝沒有逢迎媚上…徐階打死都不肯信!

  特么你是錢鶴灘的嫡系曾孫,是頭鐵錢錚的侄兒,是聶雙江賞識的俊杰,特么據說這么不要臉!

  徐階還在琢磨,門口人影一閃。

  “老黃。”嚴世蕃眼睛最尖,丟下毛筆笑道:“又來蹭一頓?”

  “黃公公。”

  “嚴閣老,徐閣老…哎哎,嚴閣老別起來,先坐著坐著。”黃錦打了個招呼看向嚴世蕃,笑瞇瞇道:“今兒就算了,陛下還等著呢。”

  嚴嵩、徐階都是一愣,嘉靖帝每天午飯之后都要小憩片刻,黃錦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往往來直廬這邊吃飯,畢竟他是不能和嘉靖帝一起進餐的,而直廬是西苑這邊唯一有小廚房的地方。

  但今天嘉靖帝居然沒歇息,這讓嚴嵩、徐階大為意外。

  “呵呵,陛下今日談性頗濃?”嚴嵩手撐著扶手起身,“讓人招呼一聲就是,黃公公何至于親自來一趟。”

  “順路,順路。”黃錦臉上的笑容似乎從來不會消失,“陛下令護送南直隸舉人錢淵出西苑,剛剛把人送走。”

  房間里沉默了片刻,饒是嚴嵩、徐階都久經宦海也忍不住眼睛凸出來,讓黃錦親自護送錢淵出宮…

  要知道黃錦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而且兼管東廠,被稱為內相,而且是嘉靖帝從興王府帶上京的,對其的信任無人可堪比擬。

  “嘖嘖。”嚴世蕃咂咂嘴,轉過頭看了眼徐階才說:“陛下召見?”

  “是,召見嚴閣老、徐閣老,還有吏部、兵部。”

  “走吧。”嚴嵩顫顫巍巍的啟步,而嚴世蕃咳嗽一聲又看向徐階。

  “東樓兄?”徐階心里有點打鼓。

  嚴世蕃定定又看了看徐階,忍不住捧腹笑道:“沒事沒事…只是適才聽人說起,松江會館有人鬧事。”

  “松江會館?”

  看徐階還沒反應過來,親自將錢淵送出宮,又和陸炳聊了幾句的黃錦小聲提醒道:“雖然舉人,陛下準許其自稱學生,徐閣老,畢竟是同鄉…”

  徐階終于影影綽綽猜到了什么,臉色一變走向旁邊文員仆從的側屋。

  “陛下還等著呢!”嚴世蕃在后面喊了句,才笑道:“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聽趙文華說,那可是不肯吃虧的狠角色。”

  “好了。”嚴嵩不悅的瞪了眼兒子。

  知子莫若父,嚴嵩很清楚兒子對徐階的態度,但現在大家有共同的目標,在李默沒有下臺之前,不宜懟上徐階。

  但知父也莫若子,看黃錦已經出屋,嚴世蕃大大咧咧小聲嘀咕道:“少說幾句…陛下還不樂意呢。”

  嚴嵩不再說話,在嚴世蕃的攙扶下舉步出屋,大家都心里有數,徐階那是陛下提拔上來制衡嚴嵩的工具。

  人家嚴嵩父子是父知子,子知父,但徐階父子…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徐階只知道兒子徐璠不學無術,卻不知他對錢淵的恨意如此深…呃,牙尖嘴利是沒變,但現在的錢淵還有些分寸,但前身從不知道什么叫分寸。

  徐璠只知道父親徐階如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等著嚴嵩致仕或老死就能身登首輔,卻不知道如今是徐階自入閣后最危險的時刻。

  就像嚴世蕃所說的那樣,確實來不及了。

  出了西苑,錢淵和楊文等三四個護衛匯合,陸炳這位錦衣衛指揮使露出個善意的笑容,什么都沒說徑直離去。

  錢淵詢問了幾句,西苑外是不允許閑雜人等逗留的,只有楊文帶了三四人在錦衣衛的監視下等候,其他人都去了松江會館。

  “現在銀子不大趁手,寧國府那邊劉洪提了不少銀子,這次咱們帶來的要省著點用。”楊文低聲說:“太倉那邊…三月份之后,就斷了。”

  “那王世懋那廝還有臉蹭老子的飯?!”錢淵笑著搖搖頭,“放心吧,王民應此人識時務,回頭問問,遞一張帖子過去。”

  楊文湊近低聲問:“沒事了?”

  “遠點,讓你們也洗個澡就是不愿,身上一股餿味!”錢淵笑罵著將楊文推開,“少爺我能有什么事!”

  “那就好,那就好。”楊文喜笑顏開,這段日子雖然錢淵看上去平靜的很,但楊文等護衛個個心里惴惴不安,嘉靖帝在民間百姓心目中還真沒什么好名聲。

  是沒什么事…錢淵在心里哀嘆,只不過是可能得罪了吏部天官李默而已。

  嚴嵩那邊名聲太臭,李默這邊已經得罪了…而且錢淵記得這廝很快就被嚴嵩干掉。

  錢淵在心里琢磨著,要不回頭去徐府探探路…徐階父子是不想了,但徐府可不僅僅只有徐階父子。

  徐階的弟弟徐陟,兩榜進士出身,字子明,號望湖,如今是兵部武科主事。

  重要的是,徐涉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是張居正、吳百朋、王世貞的同年,和張居正關系很不錯,而且其房師是以禮部尚書致仕的孫承恩。

  畢竟嚴嵩、李默的倒臺時間并不遠,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徐階獨掌大權,錢淵可不想學叔父那般頭鐵。

  唯一的問題在于,嘉靖帝可能不太想看到自己和徐階緩和關系。

  錢淵有些煩惱。

  但很快,他就做出了決定。

  因為,有些熟悉的慘叫聲傳來。

  狀如惡鬼的徐璠正捂著手暴跳如雷,“給我打死,打死那只貓!”

  一道黑影正從人群中閃電般的來回穿梭,錢淵疾走幾步,但一人突然飛起一腳,黑影被踹得砸在一旁的墻上。

  “給我打,打!”徐璠還在那大罵,一巴掌扇在張三臉上。

  周圍的護衛們臉都漲紅了,這幾年上陣殺倭養出了他們藏于心底的傲氣,那股倭寇橫行數千里,只有錢家護衛能夠抗衡,如今卻受權貴子弟如此羞辱。

  瞥見錢淵冷然出現在不遠處,張三垂下頭,不是他膽子小,實在是徐階的來頭太大,他不敢替錢淵惹禍。

  “錢淵!”

  在隨從提醒下轉身的徐璠準備走過去,但立即停下了腳步…如今錢淵一米七五左右,而徐璠一米六都沒到。

  想了想,徐璠又是一巴掌扇在張三臉上,用挑釁的目光看向錢淵,你能怎么樣?

  錢淵若無其事的扯扯嘴角,摸了摸護衛搶過來的小黑,低聲問:“沒事吧?”

  楊文看看周圍聚攏起來的數百圍觀人群,哭笑不得的說:“少爺,都什么時候了?”

  錢淵伸出手指,小黑微弱的喵喵兩聲,探出舌頭舔了舔手指。

  看上去問題不大,畢竟貓有九條命,錢淵略微放下心。

  將小黑交給護衛,錢淵往前走了幾步,擼起袖子,將長衫下擺系在腰間。

  “少爺?”

  “少爺?”

  錢淵腳步不停,看向徐璠的眼神中帶著絲絲狠意,今天鬧了這么一通,和徐家的關系肯定緩和不下來了。

  但徐璠都已經一巴掌…不,兩巴掌扇來,這不是扇在張三的臉上,而是扇在錢淵的臉上。

  好吧,那就趁你的意!

  周圍的人群一片轟然叫好聲,徐璠入京三年,也算是名人了,如今這位青年卻一點都不慫。

  “徐璠給我,你們別動。”

  錢淵簡單交代幾句,突然加快速度,沖入人群,一個飛腳將一人踹飛。

  特么讓你踹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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