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匆匆而過,因為尚在孝期,錢家既沒祭月也沒擺宴,只吃了幾塊月餅,全家出城為錢銳父子掃墓拜祭。
“你也能安心了。”譚氏在墓前喃喃說:“淵哥兒比以前懂事多了,不過也苦多了…”
錢淵和楊文、王義等人在墓地附近清掃拔草,隨口聊著什么。
母親、叔母都堅決不肯遷居杭州,無可奈何的錢淵只能暫時罷休,他考慮需要加強家中的護院,如今連同楊文、王義在內一共只有七個護院。
雖然錢家人口不多,但考慮到日后遷居杭州路途中的難度,以及留在華亭的危險程度,錢淵準備再招募一批人,再說了以后一旦到了必須遷居杭州的程度,錢家族人、姻親很可能都會一起上路,那至少要二十人才夠。
回城路上,小妹附在錢淵耳邊悄悄說:“那么多護院…家里可沒多少錢了?”
“用不著你管。”錢淵笑著一把抱起小妹,“哎呦,重了呢,不比家里那只大黃狗輕!”
“哥哥!”小妹一口咬在錢淵的脖子上,含含糊糊的說:“人家都說你效仿徐家呢!”
“輕點輕點…”錢淵求饒道:“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徐家那是暴發戶,如何能和咱家相比!”
的確,在華亭世家看來,徐家的確是暴發戶,曾經有人這么說過…嚴分宜雖然在朝中被視為禍國殃民的奸臣,但在老家的名聲可比徐華亭好得多!
自從徐階前年入閣,其弟弟徐涉嘉靖二十六年中進士后在南京任職,其子徐璠去年進京,留在華亭的徐家幾人是肆無忌憚。
什么人投上門都敢收,什么人送上門的家產都敢要,已經鬧出好幾樁破事了,華亭知縣和松江知府都頭痛的很。
“淵哥兒別太寵著她。”譚氏皺眉硬把小妹從錢淵懷里拉下來,小聲訓斥道:“男女八歲不同席,不像樣!”
錢淵無所謂的笑笑,又習慣的摸摸小妹的發髻,“小妹還小呢。”
“小什么?”譚氏瞪著女兒,“出了孝期都十二三歲了,也該說親了,再過幾年就要出嫁,到了夫家還有誰寵她?”
“所以在家里這幾年才要寵著她呢。”錢淵摟鄭重其事的如此說。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女子很早就要成親,就算成親稍微遲點,但定親之后就要天天呆在家里繡花,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前世的女孩來到這個時代,八成得瘋。
看看母親不贊同的神情,錢淵摟著小妹的肩膀大聲說:“放心,不管什么時候,有哥哥給你撐腰,以后妹婿對你不好,我領著人打上門去!”
一旁的楊文、張三都在連聲附和,而王義在心里嘆了口氣,當年曾公對上對下都無可挑剔,唯獨愧對家人。
回城后,錢家人吃了幾塊月餅就算完事,錢淵因為前世的習慣晚餐也吃的少,而不遠處的護院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倒是爽快的很。
等家人都睡著了,錢淵才帶著李四去了護院處,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面嚷嚷的喧雜聲,好像是楊文那廝逃酒被逮著了。
“當然該罰。”錢淵推門進來笑道:“楊文,你不是號稱是飲如長鯨吸百川嗎?”
“這這什么意思?”
“你個廢材!”錢淵給張三后腦勺上來了一下,“人家楊文都會讀詩了,你還一天到晚捧著忠義水滸傳!”
楊文原本白皙的臉上一片緋紅,搖搖晃晃的說:“聽到沒…少爺都說我有讀書的天分…”
一旁有人嘲笑道:“難怪今天喝酒扭扭捏捏像個女人,原來是墨汁喝飽了!”
聽這聲音有點陌生,錢淵轉頭一看,“哎呦,候兄怎么也在,你們也不通報我一聲。”
金山衛指揮同知侯繼高拱手行禮,“川沙那邊用不著我,俞總兵讓我駐守華亭,今天中秋不能回家,索性來這熱鬧熱鬧。”
和盧鏜在嘉定城外合力絞殺倭寇后,侯繼高就對錢淵佩服不已,駐守華亭后他和楊文、王義等人也交情日深,閑暇時常常來這相聚。
來的倒是巧,錢淵拉著侯繼高坐下,“早些說,我令人多送些月餅過來…”
“有,有。”侯繼高擺手道:“家里也送月餅過來,剛才過來還拎了兩盒,總不能空著手上門討酒喝吧。”
閑聊了一陣后,侯繼高問道:“錢公子,據說錢家還要再招些護院?”
“嗯,倭寇猖獗,誰知道以后會出什么事。”錢淵嘆了口氣,“聽說川沙那邊差不多要結束了?”
侯繼高面色一沉,舉杯一飲而盡,金山衛是本地衛所,俞大猷帶的浙兵和狼土兵都算是客兵,現在快到收獲季節了反客為主將金山衛踢走,侯繼高正一肚子氣呢。
“這次去杭州一行,雖然最后有死傷,但少爺撫恤豐厚,不少以前的老兄弟都想著投入少爺門下呢。”張三笑著說:“少爺你看?”
“不要。”錢淵脫口而出,“一個都不要。”
屋內安靜了會兒,只有侯繼高這個外人詫異問:“為什么?”
錢淵笑了笑沒解釋,轉而說:“就從錢家佃戶子弟中挑選,只需要二十人。”
張三急道:“那些人…一點武藝都不會!”
“無所謂,不會武藝你和楊文、王義可以教嘛。”錢淵倒了杯白開水慢慢抿著,“市井里廝混的,喜歡花拳繡腿的,性情偏激的,都不要。”
轉頭看了眼王義,錢淵努努嘴,“王義你來主持。”
貌似憨厚的王義點點頭,笑著對張三解釋,“發號施令有張兄弟和楊兄弟就夠了,下面人聽令即可,老實巴交的更好驅使。”
“另外,無父無母的最好不要。”楊文補充道:“年紀太大太小的也不能要。”
出身邊軍的王義興致勃勃的拉著楊文和張三討論著,侯繼高卻敏感的瞥了眼錢淵,他注意到其中一點,市井里廝混過的不要。
川沙之前被攻陷,就是因為一批市井里廝混的混混和倭寇勾結里應外合,才導致了俞大猷如此狼狽不堪。
錢淵倒是不知道這事,一時也沒想那么多,他只是遵循還沒登上歷史舞臺的戚繼光那大名鼎鼎的招兵準則而已。
“對了,候兄,金山衛應該有備用的兵器吧?”錢淵隨口問:“二十人份,肯定不會虧待候兄的。”
侯繼高眨眨眼,“都是登記在案的,哪里能私賣!”
每個衛所都有相對應打造兵器盔甲的鑄造所,雖然因為種種原因產量低,而且質量參差不齊,但也還是有些精品的。
“賣給誰不是賣?”錢淵湊過去,衣袖里伸出的手比劃了個數字。
侯繼高眼神閃爍不定,暗暗盤算了下才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