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淞河畔的一座孤山上。
早就過了立夏,天氣已經大熱,立在半山腰處,迎面而來的涼風讓錢淵好一陣爽快。
但錢淵心里很郁悶,雙眉緊皺盯著彎彎繞繞的吳淞河,嘴里毫不留情的叱罵道:“張三,你真是一丁點兒都不靠譜!”
“沒道理的!”張三嘴里嘟囔兩句但很快低下頭。
一旁的李四還在添油加醋,“少爺,別看了,半個時辰之前這廝就說肯定有船只經過。”
錢淵長嘆一聲算是死了心,回頭一巴掌拍在張三的腦袋上,“讓你找船只,你找了艘漏水的,讓你帶路,你現在告訴我迷路!”
一個多月前張四維金宏案終于落下帷幕,金宏早早就被流放,就在杭州城外一病不起但好歹沒有客死異鄉,張四維倒是多活了幾日,但被送往南京的路上突然暴斃而亡。
杭州事了,錢淵又去了寧波一趟拜祭父兄,之后留下兩人在杭州看家護院,帶著其他人取道蘇州回松江,接下來就是要舉家遷居杭州。
但沒想到在吳淞江上船只漏水,一行人被迫下船,張三自告奮勇帶路,結果半個時辰之后錢淵才發現,這廝壓根就是個路癡!
真不應該相信這家伙的,錢淵嘆了口氣,這個時代的人能分清東南西北就算是精通地理了!
最終一行人只能在吳淞河畔試試運氣能不能搭船,結果半個時辰都沒等到一只船…錢淵已經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了,松江商業發達,吳淞江上向來船只往來如梭。
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出了事,而放到如今環境中,只可能是有倭寇侵襲。
錢淵抬頭看看太陽方位,小心翼翼從包裹里取出一個柱形筒,一只眼睛湊上去。
身后不遠處的楊文用羨慕的眼神看過來,在他看來,這玩意簡直就是神器啊!
對現代人來說,知道原理,研制一個倍數不大的簡單望遠鏡不算特別難,不過饒是如此,幾個月下來,錢淵找到的能工巧匠也不過只做出兩具。
“不對勁。”錢淵收起望遠鏡,陰著臉低聲說:“正午時分,江那邊村落都沒炊煙。”
蹲在地上簡單在地上畫了個地圖,錢淵換算了下,自己目前應該是在現代昆山境內,可能靠近嘉定區,如果沿著吳淞江坐船直下很快就能到達松江,然后在陶宅鎮換馬車回華亭縣。
但如今沒船,從陸路走…錢淵抓抓腦袋,以前倒是走過,不過那是開著車走高速路的,還特么是有導航的!
猶豫了會兒,錢淵指了個方向,“這是昆山。”
然后指了指另一個方向,“那是嘉定。”
“你們說去哪兒?”
“這附近很可能會有流竄的倭寇。”
周圍一片平靜,李四、楊文都不敢瞎說話,只有無知無畏的張三跳出來粗聲粗氣的說:“當然是去嘉定縣城!”
“好!”錢淵拍拍手上的泥土,“我們去昆山。”
雖然知道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應該發笑,但楊文還是沒忍住撲哧笑出來。
“少爺,我有道理的!”張三臉紅脖子粗的說:“昆山縣那破地方…連個正兒八經的城墻都沒有,萬一碰到倭寇,都沒地方躲!”
“這倒是。”李四贊同點頭。
“嘉靖十二年昆山才建城…”錢淵猶豫良久,視線時不時落在張三身上,做出去嘉定縣的選擇并不困難,但問題是這家伙先說出口的,今天這廝的信譽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半響后錢淵才下定決心,“我來辨別方向,啟程去嘉定!”
張三松了口氣,“少爺放心,從蘇州一路過來都沒碰到倭寇,哪里有那么巧…”
“閉嘴!”
“閉嘴!”
“閉嘴!!!”
這世上有一種特別的人,他們有著特別的魔力,他們說出的話往 往會在未來得到印證。
你可以說他們是言出法隨,也可以說他們是一語成箴,放到西方世界算是預言者。
但在錢淵看來還有個稱呼,“烏鴉嘴”。
錢淵一行人剛走出十多里路,突然一伙持刀拿槍的家伙從兩旁低矮的樹林里鉆出來,將眾人圍在中間。
這下要玩命了!
眼尖的錢淵看得分明,領頭的那幾個腰間都挎著腰刀,這可不是普通歹徒能弄得到手的玩意!
“還好我們換了衣服喬裝打扮。”碰上真陣仗,張三倒沒哆嗦,低聲說:“少爺放心,倭寇很少殺藥行的人,除非他們不是倭寇…”
“閉嘴啊!”頂在最前面的楊文氣得回身一腳將張三踹倒,他自小在海邊廝混,前些年還出過海,自然看得出來對面絕非海上倭寇。
一般來說,倭寇在殺人劫掠的時候有兩個忌諱,一是不殺大夫、藥行伙計,二是不殺僧人。
前者很好解釋,茫茫大海上一旦生了病,只能送上岸醫治,難道指望倭國或東南亞的那些土著大夫?
而倭寇、海商在海上玩命,向來對僧人禮遇有加,后來的倭寇頭領徐海在起家之初,其僧人身份就有不小助力。
不過,隨著南少林那些手持棍棒的武僧出現在抗倭戰場上,僧人也不保險。
所以在蘇州城楊文就建議所有人換上了藥行伙計的衣衫,在明朝商場中,大部分行業在衣衫顏色、款式上都有著可供人辨別的特點,甚至演戲演全套,錢淵還讓人買了一批藥材。
“張三,從現在開始,不得允許一句話都不準說!”錢淵吸了口氣,往前幾步低聲問:“打得過嗎?”
“估摸…”楊文舔舔嘴唇還沒說完,對面兩個手持柴刀的壯漢大踏步走了過來。
還沒等錢淵反應過來,一道身影突然矮身竄出,手中棍棒如長槍般筆直刺在對面一個漢子胸口,然后在地上打了滾,棍棒順勢橫掃將另一個壯漢絆倒。
“砰!”
一聲鈍響后,地上的壯漢哀嚎著捂著已經變形的小腿。
麻痹果然不愧是和張三豐徒子徒孫過招的武林高手,錢淵抽搐了下眼角…不過你也太莽了點吧,人家還沒動手呢!
竄回來的楊文咽了口唾沫,低聲說:“不是倭寇,也不是普通盜匪。”
錢淵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被刺倒的那個漢子雖然手捂胸口但并無大礙,要知道楊文少年時家里頗有資產,自幼習武,棍棒上力道不小。
“對了,剛才沒說完。”楊文咳嗽兩聲,“估摸…打不過。”
錢淵面無表情的側頭看了眼這廝,為什么自己身邊盡是些這種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