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覺得不用這么啰嗦,但是鬼叔卻很啰嗦,“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告訴我?”
“這不是閑聊么?”鬼叔深吸一口煙,“這事兒,我就是不告訴你,到時候辦展覽,消息一樣也會公開的。”
“話不能這么說。首先,有個時間早晚問題,因為現在畢竟還沒發布消息。其次,你好像知道,我最近想了解謝家的事兒。”
“你這么敏感,女朋友知道么?”鬼叔忽然哈哈大笑。
“老不正經!”鬼眼被拐帶,也不由笑起來。
“謝漢文會致開幕詞,唐先生也會去。”鬼叔忽而又冒出一句。
“哪個唐先生?”
“你說哪個唐先生?”
余耀頓了頓,“鬼叔,我有點兒看不明白你了。”
“有些事兒,你不需要明白。”鬼叔淡然說道,轉而卻又拍了拍身邊的提包,“好了,可以幫我看件東西了。”
余耀一聽,“好,這樣我心里還踏實點兒。”
“那不讓你看了。”鬼叔一本正經。
“拿出來吧,都帶來了。”余耀也一本正經。
鬼叔起身,去到門口,把格古齋的門先給反鎖了,而后才回到八仙桌邊,從提包里拿出一個錦盒。錦盒不大,打開,是一件白瓷凈瓶,凈瓶高約十五厘米,造型簡約,但是弧線非常優美,上面還帶著刻花紋飾。
“北宋定窯。”余耀瞥了一眼便道。
“你還沒看底呢!”鬼叔輕輕將凈瓶放到了八仙桌上。
余耀穩穩拿起,翻底。底部露胎,還有正燒留下的痕跡,這是北宋早期的定窯精品。
定窯在北宋中期之后,就不再正燒了,而是改為覆燒。所謂正燒,是口在上,底在下;而覆燒,則是口在下,底在上。覆燒有一個優點,就是能夠保持底部滿釉;但是也有一個缺點,就是口部會有一圈沒釉。
這聽起來似乎是沒事兒找事兒,總歸會有一個地方不帶釉,會露胎,這翻過來覆過去干嘛呢?
有兩個方面,第一,對于高檔的瓷器,比如瓶之類的,底部露胎容易磨損桌面;第二,對于普通的日用器,比如碗和盤子,覆燒能提高產量。
看了底之后,余耀確實眼前一亮。北宋早期定窯,的確是好東西。但是光這還不夠,這件凈瓶,還有一個更加顯著的地方。
那就是,底部刻了一個“官”字!這說明,這是北宋早期的官窯定窯。
宋代的官窯制度,不如元明清那么明確。元代有樞府瓷,明清更不用說,有御窯廠,有督陶官,官窯的樣式、數量都會記錄在案。宋代的官窯,史料不全,只能通過實物去分析判斷。
宋代有五大官窯系統,就是眾所周知的汝、官、哥、鈞、定;其中有的窯口,并不是只生產官窯,而是只挑選一部分作為官窯。
一般來說,汝、官、哥、鈞、定,定排在最后。這是因為在北宋晚期,定窯受到了排擠;宋徽宗不喜歡白瓷,而且還覺得“定器有芒不堪用”,他更喜歡青瓷。
但是,定窯卻是北宋最早被作為官窯的窯口,而且統領了一百多年的風騷。因為汝官哥鈞四個窯口,是北宋晚期才出現或者才被作為官窯的。
定窯燒造的時期卻很早,五代就有。而判斷它在北宋早期就有一部分是官作,成為官窯瓷器,原因之一,就是不少瓷器上,出現了“官”字。
“這東西沒問題,還是件重器。”余耀放下凈瓶,看了看鬼叔,“鬼叔你今天有點兒反常啊,這樣的東西,你不會拿不準吧?”
“回流瓷器展上,有一件一模一樣的。”鬼叔微微一笑。
余耀不由一怔,“你做的?”
“我可沒說。”鬼叔擺手,接著便把這件定窯白瓷凈瓶裝進了錦盒,又裝進了皮包,小心收好了。
余耀想了想,“既然一模一樣,那兩件都是真品嘍?”
“不用套我的話。以你的眼力,看出點兒問題,不難。”
“照你這個說法,我看回流展上其他的瓷器,也不難啊!”
“那是。不過這一件,唐先生似乎有點兒意向。”
余耀恍然大悟,“鬼叔,你這么給我鋪路,這到底是為什么?”
“鋪路是什么意思?我不過是到江州來了,路過你這里,順便探討一件瓷器而已。”鬼叔擺擺手,“這天兒沒法兒聊了,我還是走吧。”
“別介啊,留下吃頓飯啊,我請客。”
鬼叔正要說話,格古齋的門被敲了。
余耀一看,濮杰來了,便上前去開了。
“喲,有客人啊,瞅著您面熟。”濮杰一邊說,一邊給鬼叔派煙。看了鬼叔幾眼之后,忽而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
余耀知道,他這是想起來了;當時,濮杰還盯過鬼叔呢!
“這位是?”鬼叔看了看余耀,也不知道他看出濮杰來沒有。
余耀也不戳破,接著程序性的相互給簡單介紹了一下。
“來的都是客,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濮杰立即說道。
“不了,正要走呢!”鬼叔拿著提包起身,“有機會再聚。”
余耀挽留了一句,鬼叔只是笑笑,走向門口。余耀一看,也就跟著去送鬼叔,濮杰送到門口便停了,余耀則是一直送出了門口。
“回吧,后會有期。”鬼叔擺手。
“來去匆匆啊!”余耀感嘆了一句。就在此時,腦中卻忽而劃過一道亮光,不由立即湊前,對鬼叔低語道,“難道,你是?!”
鬼叔看著余耀的眼睛,“做好你該做的事情。”
說罷,便再也沒有回頭,自顧走了。
余耀看著鬼叔的背影,默立當場,良久之后,點了一支煙,“拾古會······”
“想什么呢!”濮杰這時候出來了,“這老頭兒不是造假集團的么?他來干什么?”
“沒什么,路過,聊兩句。”余耀回神,走回了格古齋。
進屋之后,濮杰嘿嘿一笑,“示弱來了”
余耀不置可否,濮杰便也沒有再問,轉而道,“你在燕京的格古齋,什么時候開業啊?要不要調貨?”
“暫時還不用,不過,我最近可能在江州待得時間少,這邊的店就靠你了。”
“嗐,你忙你的。”濮杰坐下,“不過現在,有件事兒得給你說下。”